平远侯一笑,“兵符我已经交给沈朝珏,除了要他镇守河山,我还要他答应了我一个条件,就是替我保护好你。若他做不到,我这还有一封书信,军中将士都认我的字迹,届时你可以以此来要回兵符。”
当年他像厌恶张试一样厌恶过沈朝珏这样的出身,因为他觉得这样的罪臣之后配不上他的女儿,他不曾真正了解过女儿想要什么,如今与沈朝珏相处过,平远侯觉得沈朝珏是有过人之处,品性也叫人放心。
“父亲,我知道是谁杀了张巍伯伯。”鱼徽玉想到什么,猛然抬首。
平远侯一愣,还是接着问道。“谁人?”
“定西王府。”鱼徽玉坚定道。
平远侯难以置信,片刻后问,“你是从何得知?”
平远侯脑中闪过一个最可能告诉女儿这些的人。
“此事说来话长......”鱼徽玉不知该如何与父亲说,当务之急是让父亲小心,“总而言之,定西王府绝非那么简单,父亲定要谨慎斟酌。”
鱼徽玉知道父亲与定西王出生入死,但以她接二连三在定西王府遇到的怪事来看,王府之中定是还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定西王府这么做为了什么?她父亲与定西王是多年挚友,如今却对她父亲的亲随下手,那下一个是要对谁下手。她父亲吗?之后呢?难得是皇帝?
想到此处,鱼徽玉已经慌了神。
可鱼徽玉没想到父亲极为淡定,他还说,“此事我已经知晓了。”
“父亲从何得知?”鱼徽玉迟疑。
“沈朝珏已经与我说了。”平远侯早已知道此事,是在他们三人来侯府的时候,平远侯见识霍琦与沈朝珏比试已见端倪。
后沈朝珏找到他,不光说了兵符,还提及了此事,甚至那时沈朝珏还说让他将徽玉交由他保护。
鱼徽玉听完,思绪万千。
原来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
“父亲知道真相,那最好了。”鱼徽玉小声道。
她是不能知道,还是不配知道侯府的事。
沈朝珏明明什么都知道,他告诉了这么多人,唯独像以前一样没有告诉她。是觉得她知道了是个麻烦吗?
“此事你不必操心,我们自会处理,只是定西王府现下权势滔天,并非是圣上不重视,而是圣上不便追查。”平远侯见女儿不语,又提及其他,“前几日你二哥打了你,你为何不来与父亲说?”
平远侯得知此事,很是生气,次日就叫次子带着裴静去罚跪。
“都已经过去了。”鱼徽玉回过神来,不愿再回忆。
“此事你二哥当真是做的过分了。但纵使万般不对,也是你
二哥。为父已经重罚过他了,你就莫要为此伤心了。霁安平日里看起来安静听话,却是个犟种,怎么打都没有用。”平远侯说罢,叹了口气,“当年便是因为为父的冲动,以至于你大哥废了右手。”
鱼徽玉惑然,她是怀疑过此事。
鱼徽玉虽对鱼倾衍没有过多关心,但在她印象中,长兄分明是惯用右手,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总是左手办事。
沈朝珏在燕州还问过她,“你兄长是左利手?”
“不是。”鱼徽玉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照答后,沈朝珏若有所思。
是鱼倾衍去燕州平定叛乱的时候。他左手和沈朝珏过招,虽稳但没有传闻中厉害。
那时他们杀了刘尚德,随行的侍卫都知道吏部侍郎不喜欢这个姓沈的小子,在提出谁去最凶险的地形打探时,他们都顺势提出让沈朝珏去,以此揣测礼部侍郎的心思。
没想到吏部侍郎却一反常态,让起哄最大声的那个人去了最险恶的地方。
沈朝珏最后被安排与鱼倾衍同道办事,他不解,问鱼倾衍,“为什么刚才不让我去?”
难不成就因为他杀了刘尚德救了对方?看来还是个知恩图报的。
“你死了,徽玉怎么办。”
鱼徽玉早就不想关心任何关于鱼倾衍的事了。
她只记得六岁时从鱼倾衍口中听到的那句话。
那时母亲去世,她刚被接到京州,侯府里还在置办母亲的丧事,鱼徽玉不知发生了什么。
初到侯府,鱼徽玉迷了路,她不认识府中任何人,在府里着急地走,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她在江东见过的二哥,鱼徽玉如同见到光,刚想走去,却听到他说了一句,“若不是因为去接徽玉,母亲也不会死。”
他的话像锋刃,让鱼徽玉不敢再往前半步。
她六岁,似懂非懂,一直记着这句话。
兄长是不是怨恨她的意思?鱼徽玉生出愧疚,不知是对母亲还是对兄长。
后来结合鱼倾衍对她冷冰冰的态度,鱼徽玉愈发肯定,鱼倾衍就是讨厌她,她也不敢再叫他哥哥了......
即便关着房门,日光还是从檀窗溜进来。
平远侯无声地叹息,他后悔总是伤到孩子,日后该要如何面对妻子?每个人孩子都在他这里受过伤。
当年次子带着裴静来平远侯面前求他成全,平远侯自是不肯答应,他不答应女儿的婚事,也不答应次子的婚事。
谁知向来懂事的次子为了裴静苦苦哀求,一怒之下,平远侯拿出家法,说什么都要废了这个儿子。
侍从们见侯爷勃然大怒,都为此跪下求情。
可平远侯怒气正盛,任谁都拦不住,举起手臂粗的棍子重重朝次子挺直的后背砸下。
本该砸在后背的重量砸在了一只手臂上,结实的棍子当场断作两截。
预感的痛没有到来,鱼霁安抬头看到挡在身前的身影,错愕出声,“长兄!”
鱼倾衍没有出声,按住垂下的手臂,面色微白,“霁安做的不对,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有错,还请父亲一同责罚。”
平远侯又急又气,虽放过了次子性命,但还是罚了军棍。
待众人退去,鱼倾衍才缓缓走出正堂,迎面却撞上跑来的妹妹。
“你来做什么?”鱼倾衍皱眉。
鱼徽玉担忧二哥,抓住了鱼倾衍的右臂,正要询问,却被甩了出去。
第49章 何苦为难
烈日当头,鱼徽玉自父亲院中走出,指间攥着那份父亲的亲笔,她不盼有能用到此物的时候。
侯府门口传来争论声,鱼徽玉循声望去,正见今日在陆晚亭住所见过的侍从。
“你们在做什么?”鱼徽玉走近。
那侍从见到鱼徽玉如见救命稻草,急急道,“不好了,陆娘子吐了好多血。”
“怎么回事?”鱼徽玉的心跟着提起,她今日才去见过陆晚亭,看起来很是虚弱,鱼徽玉还想着回府带些医师明日给她诊看。
这才过去不到两个时辰,究竟出了什么事。
“请医师了吗?”鱼徽玉对小灵道,“快去请几名医师随我同去。”
小灵领意,忙去请人。
鱼徽玉正要与那侍从先去,一辆华车挡住了她的去路,窗幔被长指抬起,显出清冷的俊颜。
“你上来,我有话与你说。”鱼倾衍淡淡开口。
鱼徽玉只看他一眼,未理会,匆匆随那侍从离开。
鱼倾衍蹙眉,看着她的身影,对一旁的亲随冷冷道,“去看看她要做什么。”
“是。”亲随快步跟上女子。
一路上,鱼徽玉一边急趋,一边询问陆晚亭的状况。
侍从说,陆晚亭这几日身子愈发虚弱,昨日出府,许是加重了病状,今日已经咳了许久,方才突然吐了大量的血水。
鱼徽玉闻言,心中越发担忧,索性小跑过去。
到了陆晚亭住所,鱼徽玉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男子。
他身姿挺拔,像在思索,听闻动静,朝鱼徽玉看过来。
“你怎么来了?”鱼徽玉看他一眼,很快联想到什么,“周游来了?”
“嗯。”沈朝珏示意她先别进去。
“不行!他还敢来,晚亭姐姐定会为此再动怒的。”鱼徽玉蹙眉,“你怎么不拦着他来?”
“我怎么拦?”是沈朝珏让侍从去找鱼徽玉的。
他本来就不擅长插手这种事,鱼徽玉无奈看他一眼,轻缓步入内屋。
半隔着屏风,鱼徽玉听到内寝的声音。
女子躺在榻上哭,男人跪在榻边,似乎也在哭。
因情绪波动,陆晚亭哭得无休无止,她深吸一口气,合上眼,不愿再去看面前的男人。
“你走吧,我下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
“全是我对不起你,你打我恨我,不要赶我走。”周游跪在她身边,逐渐泣不成声。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陪伴彼此二十多年。陆晚亭的父亲是村中的村长兼教书先生,是村中学识最为深广之人,入京参加过一次科考,可惜落榜,碍于家中还有妻女,放弃了再考。
周游出生不久,父母便因鼠疫去世,与兄长相依为命。
陆村长看两兄弟可怜,收留了他们,还教二人读书。渐渐,陆村长看出周游是可塑之才,将毕生心血传授与他,还鼓励他去京考。
周游也不负众望,榜上有名。
他回到乡中,如约与陆晚亭完婚,告知她,他先去京中安家,等一切妥当接她过来。
周游那时年轻,丝毫不为寒门出身而妄自菲薄,很快得大理寺卿青眼。他接陆晚亭到京,以为好不容易获得的幸福可以长久下去。
“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替知恩死,替你受罪,没有哪个做父亲的舍得看孩子死在自己面前。”周游低着头,手撑在榻边,一直笔挺的背脊此刻弯曲。
听到知恩,陆晚亭再也忍不住,“你还有脸提知恩?当初你是如何答应我爹?如何答应我的!你说你要做一个好官,可你看看你做的事,包庇权贵,攀附势力,已然忘了初心。”
“我从没有忘记。”周游低喃道,“当初若没有入京该多好。自和离后,我没有一日不在后悔。”
“我也没有一日不在后悔。”陆晚亭道。
后悔的事情太多,就无心做其他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