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徽玉分不清这是不是梦,等她醒来,发现院中多出了一口大水缸,掀开盖子,里面是填得满满的水,井口被罩了木盖子。
秋天的风吹得枯叶簌簌作响,失去叶子的树干显得孤零零,它立在那里,等待着来年新叶再来,只是要先忍受过冬日。
鱼徽玉回到江东老宅的第八日,族里的侍从上门传话,说是长公子回来了,要她去大宅一趟。
来江东前,鱼徽玉从多人口中得知鱼倾衍要回江东的消息,听到他的到来虽不奇怪,但被传唤还是有些意外。
离开京城时,鱼徽玉没有告知其他人,鱼倾衍传她做什么?
鱼徽玉虽不想前去,可又没有理由拒绝,二人同在江东,她若不去,鱼倾衍也会找上门来,届时又要被多按一项罪责数落一番。
大宅侍从是驱车而来请人,鱼徽玉上了马车,前往大宅。
他们一家去了京城,鱼氏族人多是留在江东,鱼氏族内团结,素来不会引发矛盾,彼此各司其职,有难时又会互帮互助,在江东常行义事,受当地百姓敬重。
大宅与老宅相距不远,很快马车就停在了大宅门口。
鱼徽玉下了马车,她是在江东住过,不过极少会回大宅。
大宅门口站立数名侍卫,腰佩长剑,身姿挺拔,装束与江东官衙不同,像是从京城而来。
鱼徽玉进了大宅,侍从在前面带路,她太少回来了,府上人对她并不熟悉,侍从见面只是颔首行礼。
“长公子回来时带了一位女娘,她与长公子一同入府,府上人还将她当作了小姐。
”带路的侍从解释道,“小姐与少时相比变化极大,许久未回来,大家都不认识了。”
“那位女娘是?”鱼徽玉顺势问道。
“长公子的事,下人们也不便过问,只知道是位姓姜的娘子,看起来比小姐稍长一两岁。”侍从笑道。
鱼徽玉对这番描述没有印象,她好像没见过鱼倾衍身边有这样一位女娘。
过了长廊,侍从带鱼徽玉到了鱼倾衍所在的正堂,堂上青年正在听一众府上长辈汇报族内事宜。
鱼徽玉站在门口,他朝她看来,鱼徽玉看他们在谈话,识趣先离开,在一旁的水塘前看游鱼。
红尾锦鲤在池水中窜动,像流动的火。
池边有一棵老树,年岁看起来比她父亲还大,树上有稚鸟在叫,鱼徽玉循声望去,只见小鸟在往窝外移动,到了鸟窝边缘处,它还在移动,眼见就要往下掉。
鱼徽玉快步过去,伸手要接,在稚鸟掉下来前,一只大手出现,先一步接住鸟窝。
鱼徽玉望向那只手的主人,只见鱼倾衍皱着眉,快速将鸟窝塞进侍从怀中,吩咐道,“安顿好。”
侍从领命,转身去办。
方才是右手接住的鸟窝,鱼倾衍捏了捏右臂,想用新的疼痛覆盖旧伤,他对鱼徽玉道,“你跟我来。”
鱼徽玉跟上他的步伐,她将鱼倾衍的举动收入眼底,询问道,“你的手还痛么?”
鱼倾衍看了她一眼,一丝意外掠过眼眸,“本是没什么大碍,前几日不慎用了右手,这才有些不适。”
他说得轻描淡写,鱼徽玉却看到他不经意的蹙眉和收回揉捏的手,“若是不舒服,还是要叫医师看看。”
同样是哥哥,他就没有对她那么好过。鱼徽玉虽恨他,却做不到那么狠心。是因为想到和他是同一个母亲生的,看在母亲的面上,她才将他当作兄长。
受了妹妹的关心,鱼倾衍正欲责备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你怎么一声不吭来江东了?”
“什么一声不吭?我与父亲说过了。”鱼徽玉道。
鱼倾衍不语,想来也是,她与谁知会一声,都不会与他说。
“受点委屈就往外跑。”鱼倾衍道。
以前便是如此,只要他多言妹妹几句,她就会跑出去,害府上侍从好找。
“大宅里的院子已经命人收拾出来了,你住在大宅,待会不必回老宅了。”鱼倾衍又道。
“?”鱼徽玉没有收到通知便被他安排这一切,不满道,“我不要。你凭什么替我决定?这里我不熟,我就要住在老宅。”
才好好说上两句话,他又是这般态度,当真是和他聊不得了。
大宅之中住着鱼氏各房,几近是鱼徽玉不熟悉的长辈,在此多有拘谨不便,鱼徽玉想都没想就拒绝。
“我不是在这里?你在此,我也好照看你。”鱼倾衍再度蹙眉,不知她好端端又耍什么脾性。
相较从前,他如今愿意好好和她谈,已经够纵容她了。
“谁要你照看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鱼徽玉气得想笑,“你若是叫我来是让我留在此处,你想都不要想。”
说罢,鱼徽玉留鱼倾衍在原地,径自离开。
侍从看看兄妹二人,留人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左右为难。
鱼徽玉来时是坐大宅的车马,如今回去,自能步行离开,她往外走,一名女子朝她走来。
二人相对时,互相看了一眼,那女子往鱼徽玉身后走去,走向鱼倾衍。
鱼徽玉听到她唤了他一声“郎君”,其余的来不及听完,就已经离去。
“方才那位娘子就是鱼妹妹吗?”女子在鱼府安顿好,出来寻他,问了侍从才得知他妹妹来了,他去见妹妹了。
见二人情形,像是闹了不快,女子安慰道,“我与我弟弟也是经常拌嘴,实际上关系好得很,都是亲兄妹,就算是闹不快,过段时间就好了。”
“没有。”鱼倾衍心烦意乱,还是压下情绪与她道,“你写封信给府上侍从寄回家里,让他们来接你。”
“好。”女子点点头,眸子里藏不住的失落,“郎君很想让我走吗?”
“不然?你出来这么久,你家里人也该担心了。”鱼倾衍道。
她到底是一个女子,长时间留在鱼府,传出去对她也不好。
“可我还没报答郎君的救命之恩。”女子小声道,刚才在府上,她知晓了他的身份名字,原来是赫赫有名的平远侯之子,怪不得为人如此正义凛然。
姜氏虽是大族,但与鱼氏相比相差甚远,想来他是什么都不缺的,她想报答也没有办法。
“我射杀黑熊也是避免黑熊攻击军队耽误我们行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也不需要报答。”鱼倾衍道。
他话是这么说,女子丝毫不介意,“郎君,我叫姜雪,你叫我名字就好。”
刚认识那天,她与他说过自己的名字,但从来没有听他唤过,怕是忘记了她叫什么。
“我知道。”
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池塘里的鱼忽被惊得游离,泛起圈圈涟漪。
老宅。
鱼徽玉走回来时已是傍晚,等她走到老宅门口,却见门口停着一辆华车,一箱箱用物在往里面搬。
鱼徽玉疑惑之际,希儿连忙上前,轻声道,“小姐怎么才回来?长公子到府上了,说是要暂住老宅,还带了一个女子来。”
希儿还在奇怪,为什么长公子都来了小姐还没到,见小姐是走回来的,更奇怪了。
“什么?”鱼徽玉还以为听错了,她快步往府里走,掠过搬动箱子的侍从,见到了站在院中的鱼倾衍,他身侧还站着一位貌美的女子。
“你来做什么?”鱼徽玉上前质问。
“我来时答应了父亲要照顾你。”鱼倾衍道。
“谁要你照顾,我不要看到你。”鱼徽玉气道。
“别在这里闹。”鱼倾衍正声低斥。
此时一侍卫走来,“长公子,左相大人问何时行事?”
“沈朝珏也来了?”鱼徽玉蹙眉。
第56章 一起用膳
侍从还在往里搬箱子,是实木的棕色箱子,放下时声音沉闷,像是装了书籍等物。
江东官衙来的侍卫替左相带话,他站在兄妹二人边,顾不上他们谈话。
“让他来此处。”鱼倾衍与侍卫道。
“是。”
侍卫走后,鱼徽玉问道。“沈朝珏来江东做什么?”
“自是为了公务,你以为是什么?”鱼倾衍道。
“我不要你住在此处。”鱼徽玉没好气道,鱼倾衍身量高出她许多,她不敢与他发作,只得去拦正在搬箱子的侍从们,“都不许往里搬了!”
见小姐挡在面前,侍从们进退两难,只能看向长公子的意思。
“搬进去。”鱼倾衍声线平稳,丝毫不受影响。
听到长公子都这般说了,侍从们搬起箱子绕开鱼徽玉进去。
“鱼倾衍!”鱼徽玉愠怒,气冲冲折回来。
“谁教你这样直呼哥哥名字的?”鱼倾衍不与她生气,来时他就答应了父亲要照顾好妹妹,还向父亲保证不会对她生气。
“你不是我哥哥。”鱼徽玉咬牙道。
“那我是谁哥哥?”鱼倾衍觉得好笑,不与她生气倒也有意思,就当她是在小孩子耍性子,他不会与她计较。
“你是鱼霁安的哥哥。”鱼徽玉道。
鱼倾衍极轻笑了一声,不去跟她争执没意义的事,“我还有公务要处理,晚时我会让侍从叫你过来用膳。”
“我不吃。”
“由不得你。”
鱼倾衍说罢,不容鱼徽玉再拒绝,快步去了院里。他少时来过老宅,因为母亲和妹妹居住在此,老宅里也有属于他的屋子。
鱼倾衍走后,鱼徽玉只能眼睁睁看着侍从们把箱子往里面搬。
“妹妹不要动怒。”方才一直在边上听二人谈话的女子上前,柔声安慰道,“郎君还是在乎妹妹的,刚才在鱼府,前辈都在劝
郎君住下,是郎君执意要来与妹妹一起住,说是方便照料妹妹。”
“什么照料,分明是看管,他的照料就是不让我做这做那,不然还能是怎么照料?”鱼徽玉气道,转而看向女子,气消了些,“娘子是?”
今日鱼徽玉去大宅时,听到侍从说过,说鱼倾衍带了个女子回来,想必就是面前的人了。
“对了,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来江东路上是郎君救了我。我叫姜雪,妹妹叫我阿雪就好。”姜雪道,她两次遇到兄妹二人都是他们在闹不快,她觉得救自己的恩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善言辞,才让自己的妹妹不解他的心意。
鱼徽玉点点头,见面前的女子笑如春风,也不好意思拂了她的善意,“你唤我徽玉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