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徽玉循声看去,暗处似有人影,她连忙上前,认出那人,“孟兰芷。”
“你怎么会在宫内?难道你可以出宫?”孟兰芷迟疑。
“我是要出宫。”鱼徽玉道,她来时就听人说了,定西王入宫后将宫中人都看管了起来。
“你随我一起走吧。我能带你离开。”鱼徽玉道,她来时生怕有诈,特意说要坐侯府的马车,那些人似乎也不敢怠慢她,由着她去了。
孟兰芷摇摇头,“你帮我带一人离开。”
“谁?”
孟兰芷带鱼徽玉去了那人的藏身之处,是一位身着宫装的宫女。
“这是何人?”鱼徽玉很是陌生。
“女帝。”孟兰芷道。
“鱼小姐。”宫女开口,鱼徽玉这才觉得有几分熟悉,瞬时诧然得说不出话来。
鱼徽玉来不及反应,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宫女身上,“快随我来。”
鱼徽玉今夜是光明正大地在宫中行走,她记住了何处没有巡逻的侍卫,很顺利带女帝到了车轿处。
只是出宫门时,被换班的侍卫拦住,“何人出行?”
轿中,鱼徽玉与女帝相视一眼,很是紧张地盯着靠近轿帘的侍卫。
眼看侍卫的手就要触及轿帘,蓦然一鞭子抽在侍卫手臂上,疼得侍卫收回手,看清来人后,急忙行礼,“世子殿下。”
“霍琦......”女帝以口型对鱼徽玉道。
“谁!”鱼徽玉急急出声。
“徽玉,是我。”霍琦温声道。“你不是让我去与你兄长叩头赔罪吗?我来与你一起去。”
鱼徽玉皱眉道,“你明日再来。”
“怎么了?”霍琦似乎意识到不对劲,目光紧盯着车轿。
霍琦上前一步,手要碰到帘幕,一只纤手先一步撩起帘子,鱼徽玉露出一张脸,冷冷盯着他,一张绮丽至极的脸,看得霍琦微怔。
“你现下一身血气,怎好意思来我兄长面前?你是想挑衅我兄长吗?何况夜深,你今夜攻了京州,还想将侯府闹得不安宁?”
她几句话说得狠绝,霍琦想要解释,“不是的。”
“你若再滥杀无辜,我定会对你讨厌至极。”鱼徽玉放下轿帘,冷冷道,“现在,放我离开。”
霍琦瞥向守着宫门的侍卫,“听不见吗?”
侍卫退下,车轿出了皇宫。
驶出好一段路,鱼徽玉才松了口气,询问身侧人,“陛下是女儿身?”
虽现下是显而易见之事,鱼徽玉还是难以置信。
当初是沈朝珏护送还是太子的女帝回京,难不成他也不知道皇帝是女子?
“是,父皇膝下无子,令我假扮男儿,将我养在青州,直至父皇病危,我才回京。”女帝道。
世人以为先帝有九女一儿,先帝去后,唯一的儿子付星阑即位,可是连九公主付挽月都不知,她喊了二十几年的皇兄是女子。
“沈朝珏怎么样了?”鱼徽玉还是没忍住问道。
旁人也许不知,皇帝总该知晓些什么。
“左相很快便会回京。”
第69章 匕首
京州大乱,街道上遍地是巡防的敌军,车马上系了定西王府的令佩,鱼徽玉得以安然回府。
鱼霁安知晓妹妹被定西王的人带走,担心不已,却被府外看守的侍卫拦住,正要拔剑与其对峙。
“二哥,我无事。”鱼徽玉正好碰上这一幕,她扫了门口的侍卫一眼,斥道,“还不都退下!”
世子让他们不得伤害侯府之人,持剑也不过是想吓唬对方,并非真的要动手。
“莫要与他们起无用的争执。”鱼徽玉劝鱼霁安先回院里。
等侍卫退去,鱼徽玉才领马车里的人回自己院中。
鱼徽玉取了干净的衣衫给付星阑换上,又悄然焚烧了那件宫装。
“沈朝珏可知此事?”鱼徽玉问道。
她问的是付星阑为女儿身之事。
付星阑点点头,“左相与孟师都已知晓,除去母后,再无人知晓。”
旁人都只皇帝不喜他人贴身伺候,以为是怕身侧有细作,却未料其是女子。付星阑自幼被当作男子养着,骑射文采不输世族公子。为了当好帝王,甚至少时服用了秘药,不会像寻常女子一般来月事,更不会有女子身段上的变化,与平常男子相比,只是看起来没有那么高大。
若非是女儿身,今夜她还不能假扮宫女逃出。
“今夜委屈陛下先与我同住。”鱼徽玉将床榻收拾出来给付星阑。
眼下京中大乱,随处都是巡查的侍卫,霍琦又会到访侯府,需得想好对策。
“可能还得委屈陛下先扮作我的侍女。”鱼徽玉道。
“无事,今夜多谢娘子出手相救。”付星阑已是感激至极,怎会觉得不妥。
她对鱼徽玉接触不多,多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今日逢鱼徽玉相救,只觉得此女冷静聪慧,仁义如父,并非外人口中的糊涂,怪不得沈朝珏如此死心塌地。
次日一早,京州的残乱还未收拾净,霍琦便带人抬着聘礼来了侯府,红菱包裹的宝箱与侯府素缟相比,异常刺目。
昨夜,鱼徽玉已与鱼霁安商议过此事,鱼霁安很震惊,即便是死也不愿屈服定西王。
鱼徽玉劝其冷静,就算是死,她也要为长兄报仇雪恨。
“这些我不要,我只要你答应我的事。”鱼徽玉白衣微动,身骨如竹。
“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霍琦步入正堂,看到堂中摆放的棺椁,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下,毫不犹豫地叩首三下。
他举止果决,动作间,腹部隐隐有血迹渗出。
三叩首毕,霍琦起身,
转向鱼徽玉,“徽玉,只要你肯嫁给我,日后你说什么,我能做到的,我都依你。”
在长兄堂前,杀兄仇人与她说这般话,鱼徽玉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她强忍愤懑,扯出一个笑,“好啊。”
霍琦大喜,令人呈上婚书,急不可耐地将婚期定在三日之后。
定西王昨夜杀入宫中,今早便命人带太师张试入宫,逼其宣读定西王登基文书,太师不从,便被侍卫看押在宫中。
奇怪的是,定西王翻遍整个皇宫,都不见皇帝身影,挨个逼问了宫中的妃子公主都没有获得蛛丝马迹,尤其是皇帝身边的那位女官,咬死没见过皇帝。
霍琦忙于寻找皇帝一事,来了趟侯府,很快又走了。
霍琦一走,鱼徽玉便将外头的消息告诉付星阑。
“朝中臣子被带入宫中谈话,有人言辞激烈,宁死不从,惨死刃下。”鱼徽玉道。
付星阑听闻这些,一声不吭,面色沉伤,“定西王密谋造反多时,怕是从父皇病危时便着手准备。只是定西王手握重兵,此前朝中唯有平远侯能与之抗衡。如今平远侯一去,定西王便原形毕露,再无畏惧。”
“听闻楚灵越将军已在杀回来的路上,那些誓死效忠陛下的州府也在想办法援助京州,还请陛下不要气馁,相信奸臣终会被诛灭。”鱼徽玉鼓舞道。
付星阑望向鱼徽玉,眸光微动,鱼徽玉前后失去父兄,竟还能安慰起她来。
“嗯,我会等援军来。”
鱼徽玉从付星阑口中得知,沈朝珏没有死,在江东被攻下的两日后,还曾寄信回京,叮嘱京州城防一事,只是定西王势头过猛,全力进攻之下,各州府很快沦陷。
听到这些,鱼徽玉不由松了口气,他若活着,定会回来的。
皇宫之中,太师张试被众侍卫看押在书案前,张试端坐,不肯动笔起书。
定西王顾不得那么多,当日披上黄袍登位,还下令为定西王妃迁坟至皇陵之中,日后与其同穴。
登位诏书同日出来,道新帝不慎死于战乱,定西王为守先帝留下护江山的遗诏,继承山河。
消息传出,余下抗战的州府再也忍不了,主动出战,纷纷扬言要攻上京州,为皇帝报仇。没成想有几个州府竟真击退了定西王军队,打了胜仗,而后汇聚,计谋再战。
霍琦听到消息,想要推迟婚约,先带兵去镇压。
他到侯府与鱼徽玉商量。
“霍琦,你不是一直想要娶我吗?还有两日就是婚期了,你要走?”鱼徽玉叫住他。
“徽玉,父王要我先去镇压他们,你先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与你完婚。”霍琦转身,面显难色,温声哄着面前的女子。
说罢,霍琦又要离开,鱼徽玉上前几步,拦在他身前,“你若要走,等你回来,我们的婚事可就要再议了,届时,我可不一定还会嫁给你了。”
霍琦注视她坚韧的眼眸,以往万千敌军拦着他,他都可以杀出重围,如今只是一个文弱的女子拦在身前,他却迈不动步子。
她的身骨清瘦秀挺,这样的女子,别说是拦着他了,就连稍大的风雨都可以伤害她。
若是换了旁人,谁敢拦他,霍琦定会觉得对方找死,可面对鱼徽玉,他下不去手,只想保护她。
“徽玉,你是真不想我走吗?还是想拖着我,为他们争取时间,好让他们杀了我和父王?”霍琦极轻地笑了一声。
鱼徽玉不做回答,只是问,“你要娶我,还是要走?”
四目相对,霍琦道,“我要娶你。”
“两日后,我等你。”鱼徽玉一笑,放下双臂。
外人不知怎了,世子这一次没有替定西王出征,定西王大怒,世子长跪殿外一夜未起。
翌日,定西王派了手下大将出征,京州霎时少了一半的定西军。
侯府之中,侯府外都是以保护名义看管里面人的侍卫。
鱼徽玉让侍从弄来一把极小的匕首,刚好可以藏于袖中,她将其打磨得锋利。
付星阑看到了,担忧问她,“你当真要动手?霍琦身手甚好,军中几近没有敌手,他若动怒,会要了你的性命。”
“我已经不怕死了,父兄守了一辈子的山河,我定要替他们守下去,等陛下重回帝位,莫要忘了我父兄便心满意足。”鱼徽玉垂眸,看着手中的匕首,匕首上的寒光映在女子面容上,清美的面容覆上冷意。
“若我死了,沈朝珏回来,陛下替我告诉他,我不怪他了。”鱼徽玉轻轻道。
她走到榻边,自榻下暗处取出一个机关盒,扳动开关,盒子被打开,里面躺着两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