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没上过战场的贵公子,是不是都以为敌人是好讲道理的?你不杀我,不是在给自己寻死吗?”霍琦眸光一冷,不知何时从侍卫手中夺下过一柄匕首,快准狠地朝前划去。
颈间的血色像蝴蝶的展翅飞出。
第68章 女帝
平远侯少时的姻缘是家中所定,那时鱼氏虽在江东声名远扬,但不及后来的鼎盛。
年少的平远侯已在军营中有些功绩,族中联姻青州兰氏幺女,兰二已及笄两年,婚事将近,族内自作主张,邀兰二来江东完婚。
得知消息的平远侯从军营马不停蹄地往回赶,途中过街市,有人大喊“马惊了”,只见一匹商马发了疯地冲向一女子。
在马撞去前,平远侯飞快揽过女子的腰身,将人护在了怀中。
女子回眸,姿容姝丽,看得人心脏一顿。
回到府中,平远侯让侍从先安顿好女子,自己匆匆去见了族中长辈。
平远侯对这桩家中安排的婚事本就不满意,直言要退婚,争执间,彼时侍从来报,说兰二小姐遇上马惊不见了踪影。
“我在这。”侍从话没说完,一女子从门外走来。
所有人一愣。
“既然郎君对我无意,就送我回青州吧。”兰二想得通透,嫁与不嫁都无所谓。
“其实我已到及冠之年,也是该娶妻了。”平远侯急忙道。
长辈大喜,当即为二人操办婚仪。
婚期在春日,桃瓣为雨,江东十里红妆,声势浩大,同年冬日,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族中对长子诞生极为看重,大办宴席,这个孩子来时锦绣环绕,风光无限。
三个孩子的名字,都是平远侯起的,兰夫人怀上第二个孩子时,平远侯刚出征,胜仗的捷报传回京州,孩子不久就降生了,起名霁安。
皇帝龙颜大悦,封其为平远侯,赐居京州,一家人迁京。
这些年兰夫人一直为平远侯打理江东族中事务,一趟江东传来要事需处理,兰夫人回了趟江东,途中发觉有了身孕,便在江东等孩子出生。
又等女儿长大,一等便是六年,期间平远侯会带两个儿子回来一家团聚。
不知是不是父母不在身边照料原由,由奶娘带大的两个儿子不善言辞,兰夫人最疼爱自幼带在身边的女儿,叮嘱两个儿子定要照顾好妹妹。
鱼倾衍幼时便听父母说要护好弟弟妹妹,更要护好整个鱼氏,将此当作职责所在,从未觉得半点不公。
唯恨,没有守好父亲留下的鱼氏,没有守好弟弟妹妹。
血水模糊了眼睛,隐隐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和记忆中一样温柔含笑。
霍琦被擒,定西王全力攻进江东城,双方死伤惨重,目光所及之处,残垣断壁,血流成河,战烟遮住了天日,整座城黑压压的。
噩耗接连传回京州。
“江东城破。”
“左相一行人不知所踪。”
“霍琦杀了吏部侍郎等人跑了。”
战火还没蔓延到京州,已经压得人喘不上气。
漆木棺摆在正堂,侯府再挂白缟,全府上下一片死寂。
鱼徽玉一身素衣,跪在堂前已经一天一夜了,她双目发红,秋风拂过裙角,发丝微动,披散的发下是一张苍白清丽的脸。
“妹妹,你先去休息吧,换二哥来守着大哥。”鱼霁安不知何处出现在她身后,不忍地看着清瘦的身影。
鱼徽玉置若罔闻,一只白蝶飞过堂前,她猛然起身,失神喃喃道,“是兄长回来了,兄长回来了......”
她起身要去追那只蝴蝶,却被鱼霁安拦在怀里,他安抚着神智恍惚的妹妹,“哪有什么蝴蝶,徽玉,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先去休息,兄长在天有灵,看到你这副模样定会心疼的。”
“他若真心疼我,就睁眼看看我......”鱼徽玉扑在棺木前,泣不成声,“我们才刚了解彼此,你说过会保护我的。你醒来好不好?以后我会与你好好说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鱼霁安红了眼眶,蹲下身,让妹妹靠在自己肩膀,轻声道,“若可以,我希望死的是我,不是兄长。”
鱼徽玉小声地哭。
鱼霁安轻抚她的后背,“不要难过,兄长是去与娘亲爹爹团聚了。以后二哥陪在你身边,替兄长护着你。”
江东失守,平远侯长子一死,大康方寸大乱。有州府大开城门投降定西王,有州府宁死不从,死伤无数,还有人蠢蠢欲动,想要逃离。
京州城内只有不到五万的御林军,余下能用的兵队便是燕州楚氏和平远侯的兵符。
燕州楚氏相距甚远,听闻楚灵越已经在杀回来的路上,只是敌人太多,杀不尽。
翌日,鱼徽玉一早便起来梳洗,对镜挽起长发,白衣胜雪,她让小灵将侯府令牌送去二哥那,后乘车轿入宫。
宫中已多日未上早朝,定西王要杀过来了,臣子们劝皇帝先撤离京州。
宫道上,鱼徽玉恰遇徐清漓,她眼尾泛红,正与两个男子拉扯。
“你快与我一同离开皇宫吧!我费劲千辛万苦才入的宫,你以为我又是来问你要金银的?我是舍不得你这个妹妹!快与我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男子焦急道。
徐清漓相比之下冷静异常,她冷笑一声,“逃?逃哪里去?江东誓死守城死了多少人?你却一心想着逃,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兄长!我不是与圣上为你求了你想要的军职吗?你怎么不上战场?”
“上战场?你是想你亲哥哥死吗?说来说去,你在乎的是谁死了?不就是鱼倾衍死了!”男子怒斥道。
另一男子闻言劝道,“大哥莫要说了,好歹鱼倾衍还救你出过地牢,你我去与他要钱,他要尽数给了,人已死,就莫要提了。”
“你们去与他要钱?!”徐清漓一听,不再那么冷静,神色有些奔溃,失声痛哭起来,“本就是我对不起他,我当初为了徐氏嫁入皇宫,舍弃了一辈子的幸福,你们还要去他面前丢尽我的颜面!将我的尊严变得一文不值!”
三人争执声愈大,有侍卫闻声而来,两个兄长只好丢下徐清漓无奈离开。
忽而,一只素手递来一块方帕。
徐清漓顺势望去,鱼徽玉轻轻道,“擦擦吧。”
鱼徽玉入宫是有要事需办,她不多留,只留下一句,“兄长不会觉得你丢了颜面,他会明白你的苦衷。”
鱼徽玉来过皇宫多次,不曾踏足过皇帝的宫殿,她站在殿外,让宫人通报一声,宫人很快请她入内。
殿内除去皇帝,还有孟兰芷在场。
沈朝珏下落不明多日,已经有传言说他死了,总之是没了消息。
鱼徽玉昏昏沉沉哭了两日,兄长已经走了,她希望沈朝珏还活着。
“吏部侍郎之事,还请节哀。”皇帝很是歉意。
“家父的兵符交给了沈朝珏,如今沈朝珏不知所踪,侯府只余下五万兵马。”鱼徽玉呈上兵符,“这是父兄留下的。”
皇帝接过兵符,难堪得说不出话来,到最后只有一句,“鱼氏满门忠义。”
鱼徽玉没说多余的寒暄,她要离开,
是孟兰芷送她出来。
“沈朝珏真的死了吗?”鱼徽玉问她。
“还未收到他到江东的消息,江东就城破了。”孟兰芷摇摇头,她看起来瘦了一圈。
二人沉默了一段路,从宫道到宫门的路是两个人一起走过的,临了要分开的时候,孟兰芷踌躇片刻后,与她道,“若有什么难处,你就来找我。”
若沈朝珏算她兄长,在名义上,鱼徽玉曾是她嫂嫂。
鱼徽玉点点头。
刚回到侯府不久,就听说了宫里徐妃娘娘失足落水溺亡的消息。
“怎么会......”鱼徽玉今日还见到过她。
现下危难之际,不能厚葬,皇帝追封她为皇后,安葬皇陵之中。
接下几日,近乎每过一日,就会传来一座城池失守的消息。
定西王妄言,只要皇帝肯降,饶其一命。与当初皇帝劝降定西王一样。
援军迟迟未到,仅是一夜,定西王便到了京城,杀进了皇宫。
当夜,兵马包围了侯府。
“世子有请,邀娘子入宫叙旧。”一行侍卫站在女子紧闭的门外,世子有令,要礼待这位女娘。
纵使里面没有动静,也只能在外等着,片刻后,门被打开。
鱼徽玉已经重新穿戴好衣衫,听不出温度的一句话,“带路。”
鱼徽玉上了入宫的车轿,一路上,京州城寂静一片,掀开轿帘,可以看到宫道的血迹,和随处可见定西王的人。
车马到了一处偏殿停下。
鱼徽玉下轿,霍琦见到来的女子,笑着迎上来,“徽玉。”
鱼徽玉却是一巴掌扇过去,打得在场的侍卫都望过来。
霍琦不恼,反倒笑了笑,“我攻打青州之时,求父王为我们的婚事做主,父王同意了。”
“你杀了我兄长!”
“鱼倾衍那是该死,我本不想杀他的,偏偏他不识好歹。你不是一直讨厌他吗?我杀了他,你应该高兴才是。”霍琦道。
鱼徽玉冷笑了一声,自发间取出一支发簪,狠狠朝他刺去,霍琦抬剑挥落她手中的簪子。
他力道之大,鱼徽玉一个不稳,跌倒在地,她撑起身子起来。
“受伤了?”霍琦连忙上前扶她,却被推开。
“徽玉,你嫁给我有什么不好?”
“好。”
“什么?你同意了?”
“我可以嫁给你,我要你给我兄长磕三个头。”鱼徽玉道。
方才一击,实在近不了霍琦身,鱼徽玉当即反应过来,如今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只好假意同意,日后伺机杀了霍琦报仇。
霍琦一愣,还是答应下来,“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鱼徽玉离开皇宫的路上,看到一行匆匆寻人的侍卫,听说是找遍皇宫没有找到皇帝的身影。
“鱼徽玉。”一声熟悉的女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