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朝珏洗漱完,看到坐在榻上的鱼徽玉,轻叹一声,“舅舅快到江东了,若定西王不降,那便开战。”
鱼徽玉没有回应,沈朝珏靠近,他伸手想理她垂落的青丝,再一次被鱼徽玉避开。
“徽玉。”他唤她的名字,有很多话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朝珏不想她用冰冷的目光看他,这段日子,她似乎没有那么抗拒他,可又总那么冷漠,明明和过去一样同吃同住,却好似有了间隙。
一道看起来小小的间隙,实则让他觉得深不见底。
“你回相府吧。”鱼徽玉开口。
这一次,沈朝珏没有拒绝,轻轻颔首。
走之前,他将书案收拾好,整洁得好像他没有来过一样。
关门声响起,鱼徽玉躺下,用锦被蒙住脸。
后面几日,沈朝珏都没有再来过侯府,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鱼徽玉心里消失了,她每日会去皇宫,他也每日会去皇宫,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他。
鱼徽玉不会像徐清漓一样主动打听沈朝珏的动向,只偶然听到时会不经意驻足。
付挽月当她不喜欢沈朝珏,几乎不会说起,除非是紧要的事,“你知道吗?皇兄要派沈大人去劝降定西王。”
第67章 人质
定西王突然攻打江东,朝堂紧急商榷,文武众臣吵得不可开交,激进派要迎战,保守派觉得可以先商谈。
皇帝打算派人劝降定西王,开出不错的条件,只要定西王卸甲归田,皇帝会不计前嫌,留金银宅邸给他养老。
太师张试要去,可考虑到其年岁身体,皇帝实在不忍,最后沈朝珏提出他去,左相足智多谋,皇帝点点头应允了。
鱼徽玉不知道这些事,沈朝珏没有与她说过,她以为沈朝珏会来告诉她,可等到沈朝珏要走的前一日,鱼徽玉都没有等到。
此番沈朝珏前去,同行的人不多,只有姜迈与几个官员。
还是姜雪告知鱼徽玉这些细节,他们启程的早,姜雪清晨便出门了,鱼徽玉陪着她。
车轿在城门口。
姜雪下轿,去与弟弟送别,千叮咛万嘱咐。
“姐姐,你先回去吧。我与老师忙完便回来了。”姜迈劝道。
姜雪无意提及鱼徽玉也来了,一旁的沈朝珏望向停靠在城下的车轿,车轿里的人没有下来。
沈朝珏有一瞬想上前再看她一眼,想到她素来不喜欢分别场面,他下意识想,她会不会也舍不得他。
她不愿出现,想必是不想见他。
那日答应离开侯府,与他们和离之时相同,是深思熟虑后冷静的决定,他不忍强求她的选择。
但结果是,只
要他一旦放手,他们就再不会有接触了。
车轿内。
鱼徽玉专心看着之前遗留在轿中的兵书,上面有她熟悉的字迹。
忽而听到动身的马蹄声,鱼徽玉执书的手指收紧,等她掀起轿帘,只看到已经远去的背影。
“徽玉妹妹,你还在乎他对吗?你心里有他,为什么还要他走。”姜雪看向身侧的鱼徽玉。
可人对人的依赖不一定是喜欢,也可能是习惯。
鱼徽玉习惯了看他离开,少时她将沈朝珏看作她想成为的样子,看着他一步步向上,彷佛走那么远的是她自己。
鱼徽玉甚至忘了年少的自己为什么会奋不顾身地跟着沈朝珏,辛苦和痛苦是两样不同的感受,但那段时日,她不觉得辛苦。她单纯爱着他,像水一样干净的情意,不掺杂一丝怨恨。
可惜年少的一切不会回来,多年磨练,人也变得深沉寡言。
从京城到江东的距离不近,快马加鞭也需要半月。
沈朝珏离开京州的第十日,他大抵还没到达江东,江东先传来了好消息。
鱼倾衍设谋生擒的世子霍琦。
消息传回京中,朝堂大喜,有臣子提出以霍琦逼迫定西王归降,毕竟霍琦是定西王的独子。
皇帝点头,令江东先押送霍琦回京,等定西王愿意回京归降,再放人。
江东。
自鱼倾衍来江东后,加固了城防,在城门口设下重重机关,定西王一次进攻不成,不再轻举妄动。
定西王没想到没上过几次战场的鱼倾衍真有几分能耐,定西王还曾派人送书信让鱼倾衍和他一起杀到京州。
没想到被鱼倾衍用几句文绉绉的话羞辱了。
齐州按兵不动多日,霍琦按耐不住了,提出一计,绕后进攻。
未料被鱼倾衍识破,还将计就计,不眠不休蹲守三日,终于不费一兵一卒生擒了霍琦。
江东官衙。
“大人,京州来信,说先押送霍琦回去。”侍卫来报。
鱼倾衍看了书信内容,“押送霍琦一事紧要,我亲自押送他回去。”
霍琦被擒,定西王坐不住了,还派暗卫来江东城劫人,屡屡开出条件要鱼倾衍放人,更是扬言不放人就要全力攻城。
从江东到京城足足要半个月之久,这一路上定要万分谨慎,定西王定会有所动作,鱼倾衍不放心交由他人。何况听闻沈朝珏没几日就要到江东了,沈朝珏来江东官衙,他也放心。
“此物交给沈朝珏,我不在,鱼氏听他调动就是了。”鱼倾衍解下一块令牌交给江东知府。
“是。”
鱼倾衍离开前,回了趟老宅,来了江东后,鱼倾衍一直住在此处,他和妹妹离开的不久,有时恍惚,总想叫妹妹一起用膳。
鱼倾衍去了趟鱼徽玉的院子,当时父亲病危,他们走得匆忙,妹妹房中有很多东西都没带走,看着这些,好像她还在身边一样。
走之前,鱼倾衍修剪了她院中的花栽,等她回来,看到心情也会好些。
霍琦被擒后,丝毫不惧,他本就是一名猛将,普通的木制牢笼根本管不住他,曾硬生生打断过木桩,好在当时侍卫多,还是将他再度拿下了。
因此,鱼倾衍不放心他人押送,亲自带霍琦回京。
一路上,霍琦口中辱骂不断,“鱼倾衍,你用卑劣的计谋抓了我,算什么男人?有本事与我打一场。”
鱼倾衍听了一路,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听到不快时,故意颠簸,让霍琦吃些苦头。
皇帝想拿霍琦威胁定西王,定西王性子刚烈,爱子如命,故而皇帝有令,不得对霍琦用刑,还要众人礼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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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从北地回京,不就是因为你是个残疾的废物吗?武侯之后,我若是像你一样废了手,我都无颜活在世上给父亲丢脸。你和皇帝一样躲在京城多年,若没有我和我父王在前阵杀敌,哪有你们的逍遥日子过?”见鱼倾衍无动于衷,霍琦气急败坏,越骂越烈,“你个废物,放了我,敢堂堂正正与我打一场吗!你们鱼氏不过如此,胜之不武,真是给平远侯蒙羞。残废,就算我用左手和你打,你都接不住我一招。”
激将法没用,鱼倾衍连一眼都没看他,倒是同行的侍卫听得生怒,不由得望向鱼倾衍的脸色。
激怒不了鱼倾衍,霍琦终于安静了一会,片刻后,又自言自语起来,“我父王定会来救我的,届时将你碎尸万段解我心头之痕。等我们占领了京州,徽玉就是我的了,我与她再也没有人能阻碍。”
“你说什么?”鱼倾衍长指攥紧缰绳,迫使队伍停下,声线冷得发寒,长剑直指霍琦眉心。
在沙场司空见惯,剑气逼人,霍琦没有半分畏惧,冷笑出声,“我说我与徽玉,再也没人能阻止。”
“大人!不可。”亲随提醒道。
霍琦笑出声,“断了手的废物,你敢杀我吗?你若真杀了我,我还会对你有几分敬佩。”
鱼倾衍收剑回鞘,没有再理会,任霍琦骂的口干舌燥,也不给他一口水喝。
途中路过长桥,不知为何,桥体断裂,队伍一时过不去。
前去查看的侍卫回来禀告,“大人,桥体经久,前几日下了大雨,因被雨水浸得不堪重力断开,怕是要修后才能通行。”
“先修桥吧。”鱼倾衍轻跨下马,有吩咐亲随,“去查看一下周围。”
“是。”亲随领命。
队伍停下原地休整,几个侍卫去修桥,鱼倾衍亲随去查看周遭是否安全,剩下的留下看着霍琦。
霍琦还在痛骂,从皇帝骂到朝臣,这几日将大康里里外外骂了个遍。
有侍从听不下去了,上去踹了一脚铁笼,“安静点行不行!”
谁知霍琦一把抓住那人的腿,夺过他的佩剑,动作迅猛,有人靠近,被一剑毙命。
“小心!”鱼倾衍看到动静,想叫住靠近的侍卫,已然来不及了。
想上前帮忙的侍卫虽武力上乘,但根本不是霍琦的对手,被顺下了钥匙。
霍琦开了铁笼,手中还有长剑。
剩下的人连忙拔剑赶来,然霍琦骁勇善战,没了牢笼束缚,直接大开杀戒。
“公子!”亲随赶回来,见霍琦持剑朝鱼倾衍劈去,迅速拔剑去挡。
鱼倾衍左手出剑,已经不逊少时右手用剑。
几番交手下来,侍卫被杀尽,只余下主仆二人。
“公子,你先走。”亲随看霍琦愈战愈勇,意识到情势不对,当真是在沙场杀出来的,打了这么久,还能再战,与京中排练的侍卫完全不同。
“一个都别想走。”霍琦轻笑道,举剑砍来。
鱼倾衍接下他的数十道招式,身旁还有亲随相助,三人打得精疲力竭。
霍琦没想到鱼倾衍左手打得极稳,当即没了耐性,剑锋一转,先杀向他的亲随,几式下来,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烦人的狗。”霍琦话语刚落,剑身穿过了他的腹部,又被抽出,血液汩汩往外流。
霍琦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看向大喘气的鱼倾衍,随后还是笑,“看来你也没那么弱,为什么却躲在皇城。”
皇帝要求不动霍琦,鱼倾衍本不想杀他,看到亲随倒下,眸中燃起杀意,很快又被抑住,咬牙切齿道,“等回了京城,我再与你慢慢算账。”
“鱼倾衍,你这么为天子卖命有什么用?和你爹一样死了换一个好名声吗?若不是因为徽玉,我在京城早想杀你了。我们结为亲家不好吗?”血流太多,霍琦唇色发白。
“你再敢肖想我
妹妹!”鱼倾衍忍无可忍,手臂抵着霍琦的脖颈,将人抵靠在石壁上,仅存的理智让剑迟迟没有刺下去。
他知道,若霍琦死了,没了谈判的条件,还会引定西王大怒,那这场战必打无疑,到时江东的百姓都会陷入水火之中,会死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