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岚也有这种感觉。
可章氏一个平日深居简出的妇人,上京认识她的人不超过十个,谁会想要她的性命?
“那你还记得那人是何模样?”徐清岚看向沈慧。
“那人戴着斗笠,我没看见他的脸,但他穿着一身黑衣,大概比姨母高半个头,别的我就没有印象了。”说到这里时,沈慧哭着自责自责,“都怪我不好,若我当时没有惹姨母生气,或许对方见姨母身边有人,就不敢对姨母动手了。”
眼下章氏昏迷不醒,徐清岚是真没心思安慰沈慧,他看了宋宝琅一眼。
宋宝琅会意,上前轻声宽慰沈慧:“沈姐姐,你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那人若是真想对母亲动手,就算你在身边也改变不了什么的。相反今日多亏你和母亲同行,出事后你及时替母亲止血,才替杨院判争取到了救治母亲的机会。说起来是我们谢你救了母亲才是。”
宋宝琅平日虽爱玩闹作性儿,但在正事面前,却从不含糊。
沈慧在她的宽慰下逐渐止住了啼哭,她用帕子擦了擦脸,骤然又想起了一条线索。
“那人是个左撇子,而且左手的大拇指上好像有颗黑色的大痦子。”
徐清岚听完后,让人拿了笔墨纸砚来,将沈慧形容的那个人画了出来。
沈慧看过后,立刻道:“对,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宋宝琅扫了一眼画像。那人的脸被斗笠遮住了,光凭左撇子和他左手大拇指上有大痦子这两个特征找人,简直与大海捞针无异。
但徐清岚却点点头:“好,今日辛苦沈姐姐了。我母亲这边有我和簌簌看着,沈姐姐你先回去歇息吧。”
沈慧虽然心里还是担心章氏,但她也清楚,眼下这里有徐清岚和宋宝琅这里就够了。沈慧起身:“好,那我先回去,若是姨母有任何不适,你和簌簌随时让人来叫我。”
徐清岚颔首后,沈慧便先离开了。
宋宝琅则陪徐清岚在章氏这里等章氏醒来。
但眼看红烛已燃烧过半,章氏仍没有醒来的迹象,徐清岚便同宋宝琅道:“我守在这里,你先回去歇息。”
自宋宝琅过门后,他母亲并未善待过她,如今徐清岚也无颜面让宋宝琅陪他一起在这里熬着等他母亲醒来。
宋宝琅有些不放心:“可是你一个人行么?”
“行的,回去吧。”
宋宝琅想,章氏不待见她。她醒来后,想必只想看见徐清岚,遂应了。
“那母亲若是醒了,你派人来告知我一声。”
徐清岚点头,替宋宝琅系好狐裘的带子,将宋宝琅送出寿春堂,目送宋宝琅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这才重新折返回去。
宋宝琅今日折腾了一日,原本其实已经很累了,但回到抱朴堂之后,她第一件事却是沐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在抱朴堂待久了,她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一股血腥气。
待她沐浴出来时,绘春已将饭菜备好了,都是她爱吃的。但宋宝琅却没什么胃口,草草用了几口就将筷子搁下了。
周妈妈在旁见状,劝道:“娘子,您今日忙了一整日都没怎么用饭,再用些吧。”
“我没胃口,绘春,让人把饭菜撤了吧。”
绘春知道宋宝琅的脾气,便也不再多劝,径自让人来收拾杯盏。
宋宝琅则将周妈妈拉进了内室,询问周妈妈:“妈妈你见多识广,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亲家太太平日足不出户,应当没有与人结怨的可能。而姑爷性子温润,且翰林院又是个清贵地方,也无与人结怨的可能。但今日这贼人却偏偏是冲着亲家太太来的,这可就让人十分费解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宋宝琅没错过,周妈妈欲言又止的眼神。
“周妈妈,此处就你我二人,你有什么话,你直言便是。”
宋宝琅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周妈妈便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老奴是想着,既然这贼人是冲着亲家老太太来的,那他行刺亲家老太太定然有个缘由。只是无论我们是从亲家老太太还是从姑爷着手,暂时都毫无头绪。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换个方向想一想。”
“什么方向?”宋宝琅问。
周妈妈压低声音,一字一句:“不妨想想,此番亲家老太太遇袭,谁最能得利?”
“母亲受伤家中上下都胆战心惊的,无人能从中得利。”宋宝琅想不出来。
周妈妈眉眼爱怜:“我的娘子,您心地善良眼睛也干净,所以看不见这事背后的脏污。老夫人遇袭是让家中上下都胆战心惊,可有人经此一事,就成亲家太太的救命恩人了。”
宋宝琅怎么都没想到,周妈妈竟然会怀疑幕后黑手是沈慧。
“不可能!”宋宝琅当即道,“沈姐姐不是这种人。”
自沈慧来徐家后,宋宝琅同她接触下来后,她觉得沈慧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娘。
她不但性子温婉好相处,还医术了得,宋宝琅和她相处时很舒服。
而且宋宝琅能感觉到,她对徐清岚非但无意,甚至还有意在避嫌。
她每次来抱朴堂寻时,都是在徐清岚上值之后才来的。而且她曾同她
说起过她过世的丈夫,他们夫妻之间感情很深,她没有再嫁的打算,她只想在上京立足下来,往后余生继续秉承她祖母的遗愿,为天下女子减轻些病痛的折磨。
宋宝琅不信这样一个性格温婉,又有着悬壶济世之心的人会做这种事情。
“娘子,人心隔肚皮,表面上越是纯良无害的女子,实则越是满腹心计。她们一面用柔弱纯良获取你的信任,一面又会千方百计的的害你。”
当年邹氏那个贱人就是这般害她们娘子的。如今哪怕她们娘子已觅得良人,也已儿女双全,但周妈妈还是对邹氏恨的咬牙切齿。
宋宝琅还是不信此事是沈慧所为。
“沈姐姐一个初来上京的弱女子,没那么大的能耐。”
周妈妈闻言还要再说,宋宝琅却摆摆手:“妈妈,我累了。”
周妈妈只得将话又咽回去,服侍宋宝琅躺下。
宋宝琅临睡前,神色认真同周妈妈交代:“妈妈,我知道你和母亲是担心我,是为我好,但是沈姐姐从来没有伤害我,而且此事徐清岚自然会去查,你们不许插手,也不许对沈姐姐做什么,不然我会生气的。”
宋宝琅不信这事是沈慧做的,而且沈慧非但没伤害过她,之前她来葵水时难受时,还是沈慧还替她施针调理的,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她不希望她们就先认定沈慧是凶手,更不希望她们对沈慧做什么。
对上宋宝琅那双认真而执拗的眼睛,周妈妈在心里叹了口气,应了声是。
之后周妈妈便退下了,宋宝琅独自躺在拔步床里。
她身体很疲惫,但心里压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反倒睡不着。
宋宝琅在拔步床里翻来覆去了许久,直到身体上的疲倦压过心里的诸多事情后,她才勉强睡去。
寿春堂中一灯如豆。
徐清岚让下人们都下去歇息了,他留在这里守着章氏。
李妈妈想着,章氏若醒来,定然得用饭喝药,到时再准备来不及,遂也留下来陪徐清岚守在这里。
月影西移,寒霜簌簌,而床上的章氏却仍没有苏醒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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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晚22:00见,红包随机掉落中[红心]
第43章
宋宝琅这一觉睡的始终不踏实。
她快到丑时才迷迷糊糊睡着,但卯初却又醒了。
宋宝琅记挂着寿春堂那边,便朝外面唤了几声,很快鸣夏就进来了。
“老夫人还没醒么?”宋宝琅问。
“已经醒了,一刻钟前,郎君派人过来传话了。只是那时娘子您还没醒,婢子就没叫醒您。”
宋宝琅听见这话,立刻掀开被子下床:“替我更衣,我过去看看。”
冬日早上天亮的晚,此刻外面还是乌漆嘛黑的,收拾妥当后,鸣夏提着灯笼陪宋宝琅往寿春堂行去。
此刻时辰尚早,兼之外面寒冷,寿春堂院中并无人值守,因此也无人通传宋宝琅和鸣夏两人过来。
宋宝琅掀开挡风毡帘过去时,正好听见章氏在说话。
“我平日鲜少出门,认识的人一把手都能数得过来,更别提和人结怨了。要说唯一和我有仇的,就只有你那个好媳妇儿了。”
章氏的声音透着虚弱,但她的话却跟绵密的毒箭似的,狠狠朝宋宝琅射过来。
宋宝琅只觉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冲到了头顶,她正要冲进去骂章氏狼心狗肺时,有人却先一步开口了。
“母亲是疯魔了不成!”徐清岚猛地站起来,厉声叱责。
沈慧也惊了一跳,忙低低唤了声:“姨母!”
“你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你非但不感激我,竟然还怀疑我是凶手!”宋宝琅都要气死了,她满面怒容冲过来,噼里啪就说了章氏一通,末了又恨恨道,“早知道你这般狼心狗肺,我就不该救你!”
章氏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被宋宝琅听了个正着。
一开始,章氏还有些心虚。但听见宋宝琅对她毫无敬重指责时,章氏当即就胡搅蛮缠起来:“我求你救我了吗?再说了,我自来上京之后,平日鲜少出门,认识我的人都没几个,更别说想要我的性命了。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巴不得我死?”
“对,是我自作多情,若我昨日不求公主请了杨院判来救你,现在徐家上下想必已经挂满白幡了。我也不用在这里受你空口白牙的污蔑了。我现在真是后悔死了。”
宋宝琅这来别人真心真意对她好,她也会掏心掏肺的对对方好。可若对方对她不好,她也会百倍千倍的反击回去。
“你这个毒妇!”章氏被气的直哆嗦,但偏生她嘴皮子又说不过宋宝琅,便只能去骂徐清岚,“你看看你娶的这个毒妇,她……”
“她说错了吗?”徐清岚打断章氏的话。
章氏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儿子。
徐清岚立在床畔看着章氏,一字一句道:“母亲,昨日若非簌簌及时请来杨院判,此刻家中应当早已挂起了白幡。而您醒来之后,非但不感激她的救命之恩,竟然还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母亲,这就是您自幼教我的辨是非懂感恩吗?”
房中落针可闻,李妈妈和沈慧恨不得自己会遁地消失术,这样她们就不用尴尬的站在这里。
而章氏被气的胸膛起伏,偏偏徐清岚的话,却让她又无法辩驳。最后恼羞成怒的章氏便使出了她无理取闹的那一套。
“自从你娶了媳妇儿之后,你那心就彻底偏向你媳妇儿那儿去了,如今我这个母亲就成你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既然如此,你们何苦救我?怎么不干脆让我死了,这样你们也就逞心如意了。”说完,章氏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宋宝琅听的怒火中烧,正想反击章氏几句,却被徐清岚握住手腕。
“母亲既醒了,那儿子便先回去了,母亲好生将养着。”徐清岚说完,径自带着宋宝琅往外走。
章氏死死盯着徐清岚的背影。
她不相信向来对她孝顺有加的儿子,竟然会就这么走了?
直到徐清岚和宋宝琅二人都已走到门口了,章氏这才确定徐清岚是认真的。她当即便捂着伤口,躺在床上开始哭嚎自己身上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