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在那儿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亡国灭族之恨,你又如何会懂!”
沈韫珠闻言,不禁垂下眼睫,幽幽反问道:
“你又怎知我不懂?”
殊不知一门之隔的殿外,裴淮正欲推门的手,忽然顿在半空。
裴淮听着沈韫珠的话,凤眸中顿时划过晦暗,撑在门框上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最终,裴淮还是没有推门进去,也没有继续留在殿外听墙角,只转头先赶往主殿更衣去了。
“那你可曾想过,你们这样做,会害死多少无辜的百姓?”沈韫珠语调低沉地问道。
“成王败寇,自古皆然。”
元嘉因毫不犹豫地回答,继而目露疯狂地道:
“只要能报仇,就算血流成河,我也在所不惜!”
“可天下不是你元家的,也不是他萧家、裴家的。天下,是黎民百姓的天下。”
沈韫珠扶着炕桌站起身,嗓音轻缓,却掷地有声:
“难道仅为一己私利,便可置天下百姓于不顾,视众生万物为刍狗吗?”
元嘉因流泪不止,不由浑身发抖,崩溃地朝沈韫珠大喊道:
“这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你知道什么!”
沈韫珠无法苟同杨嘉因的想法,此时却忽然间觉得,自己也没道理去指责她什么。
“元嘉因——”
沈韫珠深深叹了口气,最后唯有说道:
“愿你来世修得嘉因。”
-
沈韫珠心事重重地走出昭仁殿,却听闻裴淮已经回到宫中。
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喜色,沈韫珠只觉心跳得厉害,几乎是小跑着往主殿奔去。
远远地便瞧见一抹玄色身影从主殿中步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梦中人。
“皇上!”
沈韫珠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裴淮也瞧见了沈韫珠,骇得连忙迎上前去,一把扶住女子,语气温柔地教训道:
“跑什么?仔细摔着。”
说罢,裴淮揽着沈韫珠的腰肢,带着她往殿内走去。
沈韫珠同裴淮坐在榻边,顺势依偎进他怀中,满心愉悦地闭上双眼。仿佛倦鸟归巢,终于找到了归宿。
好半晌,沈韫珠突然想起什么,不由低声问道:
“杨太傅他……”
裴淮虚拥着沈韫珠,闻言神情仿佛有一瞬间的落寞,默默道:
“死了。”
裴淮忽而俯身将头埋在沈韫珠的颈窝,闷声问道:
“珠珠不会离开朕的,对吗?”
沈韫珠知道裴淮此刻心中定然不好受,忙抬手回抱住裴淮,柔声道:
“只要您不赶妾身走,妾身便会一直陪着您的。”
裴淮身子明显一僵,想起方才在殿外听到的话,眼底骤然漫起复杂神色。
沈韫珠能感受到裴淮胸膛起伏,一下又一下,强烈而急促,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第64章 四妃之首
裴淮该不会是哭了罢?
沈韫珠吓了一跳, 心道莫非杨太傅的死,对裴淮打击这么大?
殊不知裴淮满心都在琢磨,方才沈韫珠为何要应元嘉因的话?
他是亡过她的国, 还是灭过她的家?
裴淮急得直皱眉,却仍是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造了这种孽。
而沈韫珠心中只惦记着赶紧岔开话儿, 免得再提起这些伤感之事。
借着夜色,沈韫珠挑开衣带, 拉裴淮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 含笑说道:
“皇上, 孩儿近来长得很快呢。您瞧妾身的肚子,是不是比您离宫前挺了不少?”
“朕方才便瞧见了, 只是还没顾得上问这小家伙儿。”
裴淮回过神来,连忙垂眸笑了笑。一手绕到身后扶着沈韫珠的腰, 另一只手轻轻贴上去碰了碰孩子。
裴淮怕压着沈韫珠肚子,便替她拢好衣襟,改为从背后抱住沈韫珠。
大掌自然地抚上沈韫珠的小腹, 裴淮柔声问:
“孩子最近还乖吗?”
这个极具保护意味的姿态, 奇妙般安抚了沈韫珠自离别以来的思念和担忧。
沈韫珠唇角带笑,轻声回道:
“很乖。”
裴淮低头啄了下沈韫珠面颊,忽然好奇地问道:
“那它什么时候才会动?”
“御医说妾身是头胎,孩儿会动得晚些, 应该还要再过月余。”
沈韫珠眨了眨眼, 算着月份回答道。
再过月余, 那便许是要到七月底、八月初了。
想到这儿, 裴淮暗下决定道:
“今岁的秋猎便不办了, 朕陪你在宫中安生养胎。”
沈韫珠出身将门世家,自然知晓皇家秋猎不仅是为了骑射散心, 更要紧的是演练兵事、笼络武官臣属。
“御医说妾身这胎怀相极好,应当不妨事。”
沈韫珠不禁蹙眉劝道:
“况且去岁生了水患就没办成,怎好因为妾身的缘故又耽搁一年?”
思及沈韫珠两年都没去成,裴淮只当她是想去围场转转,便琢磨道:
“这孩子约莫是要在腊月里降生,到时再等你养养身子……”
“那便来年三四月时办场春狩,如此便两全其美了。”
沈韫珠一想,觉得这主意倒还不错,便轻轻颔首应下,片刻后,又道:
“皇上今晚要留下来陪妾身吗?”
裴淮失笑,见沈韫珠是倦了,便一面替沈韫珠铺床,一面扬眉问道:
“珠珠这是说的哪里话?朕不陪珠珠还能去哪儿?”
“妾身只是怕夜里打扰皇上歇息。”
沈韫珠抱着肚子跪坐在榻里,等着男人用薄衾裹住她。
“皇上。”
沈韫珠忽然有些难为情,悄声问道:
“您……您要妾身服侍吗?”
裴淮站在榻前愣了一下,不由垂眸看向沈韫珠,见她羞臊地别开眼,这才确信自个儿没领会错意思。
“御医说妾身近来可以侍奉,等入冬后就不行了。”沈韫珠嗫嚅道。
裴淮也问过御医,知道这事儿虽可以做,却是尽量能免则免。
“不成,朕怕伤着咱们的小公主。”裴淮立马摇头,断然拒绝道。
见裴淮尚不愿接受自个儿怀的是男胎,沈韫珠默默提醒道:
“……御医说,妾身这胎多半是皇子。”
“都还没生出来,这谁能说得准?万一就是闺女呢。”裴淮偏不信邪地说道。
沈韫珠无奈轻笑,只能随他去了。
当两人静静躺下后,裴淮忽然想到,沈韫珠主动提这个,该不会是沈韫珠想他了罢?
裴淮不禁拢着女子双肩,欲言又止地问道:
“珠珠……你是想要吗?”
裴淮寻思着若沈韫珠想要,他倒可以用别的法子伺候沈韫珠,总不能让这女子不痛快地忍着。
“不是!”
沈韫珠闻言,“噌”地一下脸色通红,慌不择路地说出了真心话:
“妾身只是不想让您去找旁人。”
裴淮哭笑不得,忍不住在女子后颈处轻咬了一口。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找旁人了?”
若不是母后叮嘱过,女儿家在孕中心思重,让他千万小心陪着,裴淮简直要被这没来由的疑神疑鬼气个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