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声音也像是打破了某种情绪,那贾公子看了绿绡一眼,然后慢慢吞吞的起身走出去,将木门打开一线,果然看到阿史那朱邪不耐烦的脸,他皱着眉头说道:“治好了没有?怎么一直没有动静。”
贾公子道:“她没事了,你们可以把她抬出去,然后,你们走吧。”
言外之意便要逐客。
阿史那朱邪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但他还没开口,屋子里的绿绡又袅袅婷婷的走了出来,笑着说道:“这种时候,让我们带着一个中毒昏迷的人下山,不就是要她的命吗?公子既然已经出手救治,不至于希望自己的援手也落空吧。”
那贾公子皱起眉头看着她。
卧雪闻言也急忙起身走过来,说道:“请你不要赶我们夫人走,她需要静养休息。”
阿史那朱邪冷冷道:“他们走不走,跟我没关系,但本汗必须要留下。”
“……”
“否则,你这屋子,就留不下了。”
第1018章 真假
“本汗?”
贾公子上下打量了阿史那朱邪一番,半疑惑的道:“你是——阿史那通?……不,他没这么大。”
而听到阿史那通的名字,阿史那朱邪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锐利的冷意,却又不急不缓的道:“你把本汗当成只会藏在女人裙子下的那个黄毛小子了?”
听到这番话,贾公子立刻明白了什么,仍旧疑惑的看着他:“阿史那刹黎也没你这么年轻。”
阿史那朱邪的目光越发锐利了起来:“父汗,已经过世。”
贾公子微微睁大了双眼。
半晌,他长叹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阿史那朱邪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正要说什么,而那贾公子突然说道:“你们要进来,就进来吧,如果不嫌我这个茅檐草舍简陋,容不下人的话。”
说完,竟松开手,转身回了屋子。
他的态度突然转变也让阿史那朱邪有些意外,而且,听这贾公子刚刚的口气,似乎对东西突厥的人与情况并不陌生,却又对西突厥王权更替的事一无所知,这就显得很奇怪;而且,他已经知道阿史那朱邪西突厥可汗的身份,却对这个大人物既没兴趣,也不畏惧,仅仅是不冷不热的允许他进屋,这也显得很不寻常。
但能留下,能进这个屋子对阿史那朱邪来说还是件好事,只是他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进来,这屋子也根本装不下,于是只对王绍裘使了个眼色,然后转头吩咐下去,外面的突厥士兵立刻训练有素的在这山顶上安营扎寨起来,其他商如意的随行护卫见状,也知道今晚不可能离开,纷纷安置起了住处。
阿史那朱邪和王绍裘一道走进了这个屋子。
这个屋子原本就不大,对于一个无欲无求的修行者来说尚算宽敞,可刚刚接连进来了好几个人就已经让屋子里有些拥挤,而这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进来,越发显得这小木屋狭窄逼仄。
王绍裘立刻皱起了眉头,因为空气里浓郁的降真香直冲鼻子,他掏出手帕来轻轻擦了擦鼻尖,然后仔细的打量起了这个房子。
阿史那朱邪则没有立刻说什么做什么,而是站在堂屋里静静的看了看周围,也看了一眼卧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商如意,然后对那个走回到东室,跪到蒲团上准备继续诵经修行的贾公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贾公子并不理会他,只低头拿起木鱼,轻轻的敲击起来。
雷玉道:“这位公子姓贾。”
“贾?”
听到这个姓,阿史那朱邪还没什么反应,一边的王绍裘将目光从床榻上的商如意和床边的绿绡身上收了回来,看了一眼那贾公子,然后似笑非笑的道:“真假的假,还是姓贾的贾。”
阿史那朱邪像是才明白过来什么,目光灼灼的看向那个已经闭上了眼睛,熟悉的开始念诵经文的贾公子。
但现在,没有人理会这话,也没有人理会他们。
王绍裘还好,可阿史那朱邪有些忍耐不了被人如此轻视,他走向东室,看了看光秃秃的四壁,再看向他并不熟悉的神龛,上面蒙着一层黑布,不知道供奉的什么神位。
当然,他也不关心。
看清一切之后,阿史那朱邪道:“你知道左宸安吗?”
屋子里此刻站着窝着一共七个人,众人怀着各样的心思,气息紊乱不已,但这一刻听到他直接说出左宸安的名字,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一下。
只有木鱼的声音,不徐不缓的响着。
阿史那朱邪一步一步踱过去,一直走到那贾公子的背后,可他仍然平静的敲打着木鱼,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得,阿史那朱邪继续说道:“我听说,他在中原好几个地方都设下了自己的疑塚,但只有一处是真的。”
“……”
“而这一处,好像就在天顶山。”
“……”
“你在此地应该已经已经有很多年的时间了,你知道,他葬在哪里吗?”
贾公子仍旧敲打着木鱼,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人已入土为安,何必打扰?”
“看来,你知道。”
“我不知道。”
“那你为何不让我们去打扰他?你跟他,有什么关系?”
“闻名而已。”
“只是这样吗?”
贾公子敲木鱼的手停了一下,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不信,就别问。”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已经不是之前那种刻意压低声调的沙哑,反倒像是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突然说了这么多话让嗓子适应不了的沙哑,说完之后甚至还轻咳两下,但这短短两句话,却仿佛蕴含着说不出的威压之意。
阿史那朱邪看着那双藏在浓密须发里的眼睛,安静了下来。
而另一边的王绍裘走过来,附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两句,从进屋之后他除了说出那句刺人的话,就一直默默的注视着周围,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但始终没找到,这个时候低声跟阿史那朱邪耳语了几句,两个人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
王绍裘道:“贾公子的待客之道,就仅止于此吗?”
那贾公子道:“你们不是我请的客。”
“……”
“这屋子就这么大,你们进来了就请自便,我没有闲情逸致招待你们。”
听见他这么说,众人的心里都默默的松了口气,其实大家从走进这个简陋的屋子就知晓这里并不是什么能好好休息的地方,站了半天,直到听到这句话才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阿史那朱邪更是牵着雷玉的衣袖直接把她领到了床尾,让她坐在那里,然后说道:“你安心睡,我在。”
“……”
雷玉垂眸没看他,只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贾公子仍旧跪在蒲团前,敲打着他的木鱼。
木鱼声声,单调又孤寂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格外的催人入眠,不一会儿雷玉就开始眼皮打架,而在迷蒙中,她听着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终于慢慢的睡去。
夜晚,就在这样诡异的平静中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僵硬的脖颈传来一阵剧痛,雷玉迷蒙的睁开了双眼,顿时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第1019章 神秘的贾公子
“你干什么!?”
这一声低呼立刻惊醒了床边的卧雪,她有些惊诧的睁开双眼,第一反应是低头看床上,只见商如意仍旧紧闭双目,沉睡不醒,卧雪眉心微蹙,但也还是松了口气。
好歹,商如意没出事。
那,出了什么事?
她的脑子还有些混沌的反应不过来,但还是抬头看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因为这个小木屋太小,也显然没有做过待客的准备,所以昨晚众人都是各自找了一处勉强能容身的地方靠着或者坐着,卧雪自己是坐在床边,一直守着商如意,雷玉是坐在床尾靠着墙壁勉强入眠,而绿绡则是坐在离床不远的墙边,众人一言不发,在一声一声木鱼的敲击声中渐渐失去神识被疲倦的睡意吞没的。
至于另外两个男人,似乎一直都在靠东室的地方。
可卧雪一抬头,却看到那王绍裘不知何时竟然走到他们这边来,就站在绿绡的面前,俯下身看着她;而且,不知是否因为昨晚彻夜未眠,两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的关系,他眼中的渴望仿佛要把眼前的人吞下去!
卧雪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你——”
终于,他们的声音惊醒了绿绡。
她悠悠醒来,两眼刚睁开了一线看清了眼前人的轮廓,立刻像是被什么吓了一跳似得睁大了双眼,惊恐的道:“你,你要干什么!?”
“……”
王绍裘一言不发,也没有被看破的尴尬,只慢慢的直起身来,竟没有一个字的解释,转身便往另一边走去。
三个女人一时间都惊呆了。
尤其是绿绡,她虽然早就习惯了男人们的目光对自己的各种视,狩猎,甚至冒犯,也能应对自如,可对上王绍裘这种心思狡诈,让她看不透,更猜不透的男人,她却莫名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刚刚睁开双眼对上他的目光的时候,她的心都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一看到他离开,绿绡忙不迭的从地上站起身来,呼吸凌乱的看向雷玉和卧雪。
两人的神情也有些复杂。
他们谁都没有要保护绿绡的意思,可同样身为女人,他们却多少也能感觉得到绿绡的惊恐不安,雷玉撑着僵硬的两条腿站起身,勉强安慰道:“没事了。他——”
她刚想说“他不敢做什么”,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从绿绡和背对着他们的王绍裘的肩膀月过去,眼前木屋一室通明,而且因为屋子很小的关系,她一眼就能看穿堂屋和东室,立刻就发现东室空空如也,昨晚跪在蒲团上敲木鱼诵经的那位贾公子竟然不见了踪影!
她立刻道:“他人呢!?”
听到她这话,卧雪也才反应过来,立刻也站起身来:“那个贾公子,他怎么不见了?”
而绿绡心有余悸的想要回头,却一眼看到王绍裘的背影仍然矗立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一时间还未能平心静气,却也明白过来什么,正当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回头去看的时候,屋外响起了阿史那朱邪的声音:“他不在吗?”
王绍裘此刻已经走到了堂屋,又往周围看了一眼,目光更是从三女身上扫了过去。
“的确不在。”
众人这才发现,屋子里的明亮是因为屋门被打开了,而说话间,阿史那朱邪从外面走了进来。原来,他们原本打算一整夜都守着那个贾公子,等到天明再细说左公疑塚的事,可这些日子的奔波劳顿,尤其王绍裘的身体本就病弱,而阿史那朱邪几乎没爬过山,昨天一路攀登也的确耗费了他不少精力,所以两个人竟然都在快天亮的时候打起了盹儿。
一睁眼就发现,那个贾公子不见了。
阿史那朱邪立刻走了出去,绕着屋子找了一圈,除了屋后有一个烧火做饭的土灶之外,周围什么都没有,问了守在屋外的突厥士兵和商如意的随从,他们一整夜也都没见到那个贾公子出来,阿史那朱邪感觉到不对,一边自己继续查看,一边又担心那贾公子是不是藏在屋子里什么地方,让王绍裘回来再细细查看一番。
只是,王绍裘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会去盯着绿绡看。
说完这些,阿史那朱邪看了看屋子里几个人疑惑又凝重的表情,眉头拧得更紧了一些。
雷玉道:“他难道趁着我们都睡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