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禾瞳孔骤缩,其余人无不一惊,旋即又明白为何今早荷娘起床就跪在廊下,又总捂着胸口。
梁邺冷眼睨她:“你年纪小,料你想不到这么多,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荷娘声音断断续续:“奴婢……”
梁邺登时沉了脸:“谁!”
荷娘哭出声来,全身发抖:“是卫嬷嬷!是卫嬷嬷!”
卫嬷嬷一听,登时上前,指着荷娘骂道:“下作小娼.妇!自己做了没脸皮的事,还敢红口白牙地攀诬我!”
梁邺却冷笑着看卫嬷嬷这等作派:“嬷嬷是我的奶母,我一向敬重嬷嬷。荷娘所言,我原也不信,偏偏这几日苍丰院风波不停。第一日,先是卫嬷嬷摔了那支紫檀笔,”他转头面向善禾,“而后薛娘子无故迟到,误了两位太太的事,在二门上受了好一顿排揎,到承恩寺又抄了大半日的经书,是罢?”
善禾已愣住,不知他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那天被两位太太刁难的事,她连妙儿和晴月都没告诉,只淡淡提了一句。
善禾迟疑点头。
梁邺一笑:“第二日,也就是昨天,薛娘子与卫嬷嬷早间闹了龃龉,卫嬷嬷闪了腰,薛娘子破了相,这屋里的小松黄杨盆栽也碎了,是罢?”他站起身来,眼风一一扫过所有人,最终落在卫嬷嬷身上:“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原只当是巧合,有嬷嬷在苍丰院给我坐镇,我是不必操心的。偏生昨夜荷娘那事,给我提了个醒儿,我若是再作视若无睹,只怕这屋里有人要忘了谁才是主子,手越伸越长,管到爷的榻上来了!”
满室死寂,众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善禾也忙要跪下,却被梁邺撑住一条胳膊:“你跪什么?这些日子受委屈的是你,你跪什么?”
卫嬷嬷听了,抬头要分辨说薛善禾并非完全无辜,却见梁邺面庞柔和,扶着善禾坐回床沿,心底一凉,她忽而意识到,梁邺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今日选择把薛善禾的错悉数抹掉,全推她头上了!
梁邺今日发作,不为别的,就是要办她!
“卫嬷嬷,你说勾引主家,该如何罚?算计主家,僭越妄为,又当如何?”梁邺声音不高,语气也和缓,但字字句句落在卫嬷嬷耳里,却刺得她心惊。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
梁邺伸出手,扶卫嬷嬷起身:“嬷嬷啊,你是我从小的奶母,阿娘逝世后,除了祖父与阿邵,便数您与我最为亲近。何至于此?何必处处与善禾为难,将这苍丰院搅得风波不断?”
卫嬷嬷身形微颤,抬起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咬牙切齿指着薛善禾,恨道:“哥儿!你醒醒罢!她是你弟媳,是老太爷亲自指给你弟弟的!便是和离了,她也做过你弟媳,上过你弟弟的床!更不要说她父亲那事。哥儿,你前程锦绣,岂容这般出身不明的女子常伴左右?太太们或许不知底细,可我清楚!老奴将您看得比亲生骨肉还重,怎能眼睁睁看您被这狐媚子迷了心窍,连仕途体统都不顾了!”
梁邺默然看她片刻,终是叹道:“善禾从前如何,那也是从前。”他渐渐朗声,也是对屋内廊下所有人说:“从今日起,从善禾上船之日起,她便只是我屋里的人。谁故意刁难她,便是刁难我。谁恶心她,便是恶心我。”
“都听见了。勾引主家,按嬷嬷立的规矩,该杖十。可荷娘年幼,杖责过于酷烈,便免了。”梁邺沉吟一回,“薛娘子,你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善禾本垂眸细听,猝然被点名,慌忙抬头,对上他的眼,斟酌开口:“那……罚两个月月例,如何?”
“准。荷娘罚俸两月。”他继续道,“卫嬷嬷故意算计主家和薛娘子,僭越妄为,然其劳苦功高,薛娘子,这如何罚呢?”
善禾咬唇:“但听大爷定夺。”
梁邺道:“我要你定夺。”
“那便,也罚月例好了。”
梁邺一笑:“嬷嬷自有体己,你罚的这些月例,不痛不痒的。”他话锋一转,“上回太太要你抄经,回来时手都软了,碗筷都捧不起来,还是妙儿喂你吃饭的,是罢?”他顿了顿,“那便如此,上回太太求回来的经书,其中有一本《西天往生经》的。日后院内再有人犯错,除罚月俸外,须得抄写此经为老太爷祈福。抄不完,不准用饭。”
地下丫鬟小厮们齐声应是。梁邺同彩香道:“去请了那部《往生经》来,让嬷嬷抄录一遍即可。”他又道:“我思虑再三,卫嬷嬷所定规矩虽周全,但刑罚过苛。且嬷嬷此番过错,已不宜再独掌管事之权。往后,院内仆役教导之事,仍由嬷嬷负责。一应器物管理,交由彩香。所有银钱账目、开支用度,悉数交由薛娘子掌管。内宅事务,小厮不得干预。嬷嬷与彩香若有难决之事,皆回禀薛娘子定夺,不必再问我。”
善禾与彩香皆作礼应下,卫嬷嬷听了,踉跄半步,面色灰败,万没想到梁邺如此便把她的权给拆了,又同时扶起薛善禾与彩香,更是教薛善禾凌驾于众人之上。见卫嬷嬷有话要说,梁邺轻声笑着:“嬷嬷,苍丰院的事,自家关上院门自家解决,您不会再事无巨细,皆去禀报两位太太了罢?”卫嬷嬷如遭雷击,深深一震,她猛地抬头,对上梁邺那双含笑的眼。到此,她终于明白,梁邺今日这番发作,明面上是为薛善禾立威出头,实则是惩戒她与施家走动太密。
等众人皆退下后,善禾坐在床沿,静静望他:“大爷今日罚卫嬷嬷,想来……不光是为了我罢?”
梁邺正穿皂靴,闻言,歇了动作,抬眼道:“不是为你,还能为谁?”
善禾只盯着他看。当然不光为她,还有为他自己。他最后那句点醒卫嬷嬷的话,也彻彻底底点醒了善禾。他真正怨怪的,是卫嬷嬷与施家走得太近。可哪件事上,与施家关系最大呢?思来想去,只有下船那日,周太太和施元济贸贸然来“接梁邺回家”了。他隐忍了这么些日子,若无她与卫嬷嬷近日的纷争作引,想必他还会再等下去,等卫嬷嬷犯个更大的错。今日他借题发挥,看似为她撑腰,最后却又轻轻点拨卫嬷嬷,足见他内心仍存回护之意,此刻的分权贬斥,不过是抚慰善禾、暂时辖制卫嬷嬷和施家的权衡之举罢了。
见善禾不说话,梁邺也淡淡看她。良久,他收回目光,继续穿皂靴,声气稀松平常:“本没想今日就动嬷嬷的,善善。”穿好皂靴,他立在地上踏了踏,长长呼出一口气:“昨夜你说你在我身边时时刻刻煎熬……善善,只要你安心待在我身边,这些煎熬,我会一一帮你抚平。”
善禾呆住。她原还在心底细细推敲所有蛛丝马迹,思索施家与梁邺是否另有隐晦的过节,却万万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此举,竟真是为了她?
昨夜她半真半假的倾诉衷肠,他竟全然信了?
他这般谨慎、这般心思深沉之人,真的,全然信了?
梁邺朝她笑了笑,云淡风轻:“还有一个时辰放榜了。善善,你与我一同过去么?”
指尖微微蜷起,善禾按住心下思索。也回他莞尔一笑:“那大爷且等等我罢,头发还未梳好。”
罚抄经书于卫嬷嬷而言,不啻于一场杖刑。卫嬷嬷本就不识字,更遑论提笔写字。每一个字皆需依样画葫芦,耗费良久。待一整部《西天往生经》抄录完毕,竟已过去大半个月。这半月间,卫嬷嬷闭门罚抄,苍丰院一应事务皆由善禾与彩香打理。彩香又是个规矩人,等卫嬷嬷出来时,善禾俨然已成了半个小主母。
自放榜之后,梁邺每天更是忙碌,也常有客来。虽说苍丰院东厢房方便宴客,但主子奴役们挤在一处三进院落里,还是稍显逼仄,故而这些时日梁邺除了必要的应酬往来,便是带着成敏、成安在外寻觅合适的宅邸。
自卫嬷嬷被罚,周太太那边也鲜少再派人来。不像以往,动辄借“为大爷好”之名,隔三差五将善禾唤去,表面是为梁邺祈福,实则是给善禾上规矩。倒是明蕊常来走动,她性子活泼,爱说爱笑,待人又真挚,与善禾颇为投缘。有时即便梁邺在座,她也不甚拘束,三人一同谈天说地,倒也融洽;若梁邺不在,明蕊亦不将失落形于色,只安安静静陪着善禾做针线。得知善禾会画画,明蕊更是特地从自己房中取来画具相赠。于是,善禾作画,明蕊题诗,相处愈发融洽。因着这层缘故,善禾对明蕊好感日增。善禾知道明蕊对她、对苍丰院的殷勤根因生在哪里,心下不由盼着她能如愿,故而暗地里也常帮明蕊制造机会。
这天夜里,梁邺应酬归来,身上带着些许酒意,见东厢灯火仍明。梁邺悄步走近,却听得善禾话音传来:“前日收拾东西,寻到一方古砚,爷说极衬三姑娘的书卷气,我便收着了,今儿特特拿给三姑娘。”
梁邺心底便疑,自己从不曾说什么东西衬明蕊的话。他正待细听,偏巧妙儿出来泼水,瞧见了他,当即笑道:“大爷回来啦。”
屋内二人话音戛然而止。善禾手中正捧着那方梁邺所赠的青釉辟雍砚,心下暗叫不妙。她还未来得及将砚台藏起,梁邺已径直步入室内,风尘仆仆的。他目光一扫,即刻落在那方古砚上,脸色当即沉了下去。善禾忙上前欲替他解下披风,却被他抬手一挡,轻轻推开了。
梁邺看了看明蕊:“天色已晚,才刚回来时,园子里要落锁了。三妹妹还不回去么?”明晃晃是送客的态度。
第65章 被拿捏了
见梁邺话里话外的送客意思,明蕊也只得起身,同善禾笑道:“是太晚了。善禾姐姐,明日我再来寻你说话。”转而朝梁邺作礼,“表哥,我先告辞了。”
梁邺兀的开口:“明日不必来。”
明蕊一怔。
梁邺扬起笑:“有友人邀我往京畿县小聚,皆是要带家眷的。善善不得闲,陪不了你。”
明蕊听到“家眷”二字,不由愣了愣,方点头应下,垂眸匆匆离开了。
待明蕊离开,梁邺目不斜视,全然不理会善禾,径自大步回房。善禾见他这般情状,料到适才送砚的事惹恼了他,等闲不敢造次,忙垂头跟上去。入得寝屋,见梁邺站在八仙桌旁,斟了盏温温的茶正润嗓子。
桌上搁着善禾早间为他收拾的行囊。因他说要往京畿县数日,特地嘱咐她打点行李。
善禾立在一旁,一声不吭地望他。
梁邺喝罢茶水,将那茶盏重重搁在桌案,也回望她,也一声不吭。
一时间,空气凝滞,烛花噼啪爆响。
善禾心底发怵,忙捏起笑,温柔上前替他解披风,笑道:“灶上温了碗醒酒汤,奴婢现在让妙儿端来罢?”
梁邺任她解披风,垂眸冷冷睨她,面上却仍带着笑:“爷送你的东西,今儿派上好用场了,是罢?”
善禾心底一惊,声气愈来愈轻:“没,三姑娘爱诗,字又极好,奴婢……”
他截断她的话:“爷给你的东西,谁准你擅自作人情儿?还打着爷的旗号,爷何曾说过那砚配她?”
见梁邺辞色凌厉,善禾低眉顺眼,轻声道:“奴婢知错了。”
此话一出,梁邺心底火气更是往喉间涌:“你错?你有什么错?倒是爷错了,拿这些东西巴巴儿哄你开心,竟不知你背地里送出去多少!”
“没。大爷,就这一件。”
“那你为何说,是我说辟雍砚衬她的书卷气?”
善禾抬了眼,将那披风搭在臂弯,轻声:“我只是想日后主母是个好性儿的,能容我的……”
还有下半句:最好是精力旺盛的、一心一意都是你的,也免得我日日应付你了。
梁邺气笑:“好啊,你现在愈发胆大了,爷的主你也敢做了,是罢?苍丰院太大,你巴不得要找个主母来压你是罢?你薛善禾如今了不得啊,上赶着给爷张罗女人,还是爷亲表妹,是罢?”他兀自行至熏笼前,见善禾已把要换的干净衣裳熏在上头,便解了腰带搭扣就要更衣。
一壁解腰带,他一壁冷笑着:“你的本分是什么,需要爷提醒你?薛善禾,主母好不好性儿、能不能容你,你的去留,你的死活,也轮不到别人做主,明白吗?”
善禾已走到他跟前,垂眸安静帮他解衣裳。闻言,微微颔首:“明白了。”
“呵,我看你不明白。”他展开双臂,任善禾褪下锦袍,“爷送你的东西,你就这么拿来作践?嗯?”
“没有,没有,我记得大爷说库房里且有好几个。我平日里也不经常画画,就算画了,也不敢用这般好的砚台。”善禾顿了顿,“而且,三姑娘素日里待我极好……”
梁邺只把最末句落在耳里:“她待你好!那爷呢?爷待你不好了?爷送你的东西不是独一无二的了?就这么由着你随意转手送人了?”
善禾听出来,他今儿这股气来的莫名。善禾细细思忖着,他气的应当是她不把他送的东西放心上,进而不把他放心上。如此这样想来,善禾慢慢在心底捏了个对策。
她本站在梁邺身后,此刻刚给他褪了外袍。于是,善禾从后环住他窄劲的腰,双手交握搁在他腹前,善禾声气轻柔:“大爷,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果真,只听前头那人滚了滚喉结,话就悬在喉咙口,要说不说的。等静默良好一会子,他这才闷哑着嗓子,道:“我的东西,谁准你做人情儿?”听上去怒意减了,还掺着几分无奈。
善禾将头抵在他后背:“没人准,是奴婢仗着爷的恩宠,把自己摆到不该摆的位置上了。”
梁邺点点头,忽又觉得她话里带刺,正要开口,善禾已松开双臂,离了他。梁邺只觉脊背登时空落落下来,连带着心也缺了一角。
他转过身,见善禾扬眸看他:“奴婢这就把它好生收着,把它供起来,日日烧香供奉,谁也不许碰。”说罢,她已行至桌前,捧起辟雍砚。
梁邺微微蹙眉:“何至于此?”
“我是个顶粗心的人,若不仔细注意着,只怕哪日磕了碰了,爷又得骂我。”
“何曾骂过你?”
“才刚爷没动气?没数落我?没骂我?”
梁邺忽而觉得这妮子如今愈发胆大妄为了,不比从前老实本分,更遑论软弱敏感二字。他咬唇道:“拿我给你的东西送人,还说要给我选主母。你不该骂么?”
善禾与他相距不过几步之遥,这会子站在桌边,双手捧着砚台,闻言,抬起一双杏眼,直把目光放在他脸上逡巡。
清泠泠的一双眼,倔强得很,眼梢生晕,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梁邺又觉得,善禾从来没变,从来都是这般坚韧模样,像长在风雨里的一朵小花,迎着凄风苦雨飘摇,但风雨最多压弯她的腰,等得风停雨住,她又直起腰杆来,昂首挺胸,是那响当当、硬邦邦的一个薛善禾,骂不服、揉不烂、捶不匾、炒不爆的一个薛善禾。
这两厢沉默的一忽儿时间,善禾已慢慢下弯唇角,是受委屈的模样。
梁邺没来由有一丝心慌,硬声道:“又装哑巴?”
随着他话音刚落,善禾的话脱口而出:“那你怎么当真舍得骂我?”
梁邺愣住,这话在唇齿间来回咂摸几遍,心底慢慢受用起来。他见善禾面色愈发不好看了,只得上前,将她手中辟雍砚夺了搁下,自家拥住善禾,把她圈在怀里。
嘴上仍旧硬气:“怎么舍不得?你犯错了,爷有什么舍不得的?”
善禾听了,两手抵住他胸,就要挣脱怀抱。
梁邺忙箍紧双臂,把她搂紧,声气早已放软:“好了,好了,爷舍不得,行了罢?满意了罢?爷疼你还来不及,怎么又舍得骂你。”
善禾这才安静下来,垂下手,任他搂抱着,任他抚她的头。
梁邺本因送砚之事气恼,这会儿佳人在怀,却又是另一番心境。自那晚善禾与他推心置腹、剖白心迹,他二人的关系已大有改善。虽说她日常时有执拗之处,但总算肯全心接纳他,不时还与他笑,他每日出门时,她还肯追到门槛边目送,梁邺一颗心早被她熨得服服帖帖、平平整整。
第二令他满意的是,善禾如今等闲不提“梁邵”“弟媳”这些字眼儿了,他更是耳清目明。晚间回了房,虽说应着她“那事要你先愿意”的承诺,但几日一次的云雨之欢,善禾也不似从前那般尽是抵触,甚有一次他抱了她骑坐自家身上,她也没着恼,也不再矜着。更莫论食素的晚上,怀里红袖添香,与她秉烛夜话,无非是晴月今儿好得怎么样了、卫嬷嬷的罚抄到哪了、妙儿又和彩屏拌嘴了这些无聊的话,可经薛善禾口中道来,话音里竟像带了香气似的。
也是在这床笫之间,他允了她不少事,事倒不大,譬如今日给晴月买些补药、明日给二彩和妙儿办头油、后日给那四个小厮裁制新衣,虽都是细微处,却俱是过日子不可或缺的,俨然是细水长流过日子的模样。
也是这些时日,梁邺才渐渐发觉,原来同薛善禾上.床,即便不赴巫山,照样能有那么许多事可做。这感觉让梁邺想起从前在密州、薛善禾还是那般身份时,她就是这样日日在梁老太爷跟前凑趣、照料,令人觉出长久的安稳,仿佛一辈子都是花好月圆。
花好月圆人长久啊。梁邺喜欢长久二字,他不仅要把一切捏在手中,更要长久地捏在手中。
只有两样令梁邺不大满意,一是善禾于房事上太淡,总要三四日才肯愿意一次,每次也不过是那几个旧姿势;二是善禾仍旧不肯回寝屋的雕花拔步床睡,哪怕他强要回去,善禾也说她只睡值夜丫鬟用的软榻,说她一躺那拔步床上,便想起那夜他伤她之事。梁邺没法子,只好允了她,夜夜宿在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