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视着脚下的烂地瓜,袖摆轻扬,转身出去。
当着村里所有人的面对李鱼说:“按此前查问村人的结果,加上尸检粗验,陈月大约死于三天前傍晚至入夜时分,那时候左邻右舍还未休憩沉眠 ,若是有外人入屋袭击陈月,周边应该能听到动静——陈月身上也没有现场搏斗的打击痕,只有落井时的石头戳伤,可见,她要么在家被人直接靠近弄晕,要么是被人引到山上古井那边去的。”
“能悄无声息做到这点的,也只有自家人。”
“有动机,有条件,还在事后做出钱财销赃之事,在法理之上已是嫌疑巨大。”
“当前唯一指向的嫌疑人就是刘广志,除非他能让樊花楼的人给他作证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楼中,没有归家,有不在场证明,否则也只能缉拿再调查。”
“拿下,带走。”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屋子,转身,长裙曳动,看都没看刘广志,从他身边走开。
刘广志如遭雷击,挣扎着想要抗争,“你们去樊花楼,去那,我有人证,我根本就没回来,我都不在村里,那事不是我.....不是我干的!你们去啊!栽赃我,都在栽赃我.....”
他被摁下了,怨恨盯着言似卿的背影,但很快收回了目光,因为剑柄抵着他的天灵盖。
被羁押在地的他抬头,对上蒋晦居高临下的俯视。
一个哆嗦,尿了。
外面村民吵闹,一看这阵仗,就熙熙攘攘的。
“案子破了?”
“没想到还真是刘广志干的,我就说他这人不正经,一天天不干正事,还利用我们。”
“诶,那可是你,我可没听他的,这还杀人呢,这小子,畜生啊。”
“那位贵人可真厉害啊,好像案子是她破的。”
“可怕,寻常女子不仅能当官,还能破案?现在什么世道啊.....”
“刚刚刘广志还在喊他有人证,县城的那些青楼女子能给他作证。”
“呔,他还狡辩,谁信啊.....”
这些人议论纷纷。
大理寺的人跟言似卿等人上车马离开,浩浩荡荡的,很快消失不见。
但也有人留意到两位门人留下了。
李鱼跟陈司直两位。
说是留下来继续勘察现场,有人发现他们还去那鱼塘的小破屋里面拿了破碗。
也不知要做什么。
而陈月两人的房子里,李鱼按照言似卿的吩咐,把粮食这些都锁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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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村里人渐渐休憩,李鱼两人还未离开,只躲在陈月家里,靠着窗低声聊天。
“真的会来?”
“会的。”李鱼想起言似卿的吩咐,说:“刘广志最后辩驳的,说他有人证,可以证明他没有回村布置杀人之法,一再让我们去樊花楼查。”
陈思直点点头,“刚刚走的时候,言姑娘也提到了,万一樊花楼那边真有人证,一切就会被推翻。”
“要给刘广志定罪,必须要有其他铁证。”
“可是,还能有不在现场就能杀人的手法?难道是他人在县城,陈月自己上山,再不小心栽进古井里?”
李鱼:“有。”
“言姑娘说有。”
李鱼冷冷一笑:“有些事,不是非得人去干。”
那不然是什么?
鬼?
李鱼:“是啊,抓鬼,我们就蹲这家,等那鬼自投罗网。”
屋子窗外,藏在茅草垛后面的一个黑影猩红的眼珠子转了下,悄然隐去,真的如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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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村子后,官道上,队伍徐徐。
言似卿在马车里,小云问她累不累,还拿出了瓜果。
言似卿也没拒绝,挑了一枚糕点。
小云不是第一次看言似卿查案,她很好奇,也很在意这个案子。
主要也是觉得陈月姐妹可怜。
那刘广志也实在可恶。
“我怎么觉得他很有底气,似乎樊花楼的人真的能给他作证,他不会逃罪了吧?”
小云已经厌憎此人到了对方哪怕有不在场证明,她也觉得对方是有备而来,利用手法给自己脱罪。
实在可恶!
言似卿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有点可爱,吃了糕点后,手指擦拭了下手绢,然后....
捏了下小云的脸。
小云:“啊?”
她呆滞,后脸红,但言似卿本来温和的笑顿了顿,收回手,叠了手绢。
小云转头,才看到窗外骑马跟着的世子殿下正用忧郁的眼神看着自己。
好像她小云是那院子的一堵墙,等着美丽动人的红杏儿翻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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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晦不管如何嫉妒,面上都装得云淡风轻,主动在夕阳光辉中问言似卿,“姐姐觉得刘广志是凶手吗?还是你掌握了他不管在不在场,都能害死陈月的手法。”
言似卿就是认真的性格,不管是谁,涉及正事,不管私底下他们遭遇过什么,关系如何,她都能撇开偏见私情,与之认真谈事。
以前跟蒋晦就是这样的。
现在也一样。
人命关天。
所以她回:“其实殿下跟李司直他们都觉得不对劲了吧,很多细节都透着诡异。”
蒋晦:“是,确实觉得蹊跷,比如——陈月能防着刘广志,不让他贪到陈絮的钱,也能次次避开后者欺负陈絮,说明她很了解刘广志,不太可能轻易跟他上山到那古井边上,给其下手的机会。”
“若说是刘广志把人迷晕了把人拉上山,以刘广志的身体条件是做不到的。”
“他的身体早已废了,之前姐姐在山上不是让他挖坑以及下井,恐怕也是想看看他体力如何,我看了看,他那病虽携带,发作不似女子厉害,但酒色掏空了他的身子,而李月身体康健,比一般女子还要高大一些。要他扛着晕倒的李月上山实在不可能,而且李月的身体上,她的手掌心是有摩擦剐蹭伤的,既是掉下井时,她是清醒的,还摩挲井底企图爬上去。”
“若是昏迷之人,固然没死,也体虚无比,加上重伤,怕是连试图爬井出去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把陈月引上山的人不是他。”
“但也不是人。”
“对吗?”
小云错愕,她第一反应也是想到了鬼。
蒋晦以认真求索的姿态,对她目光灼灼。
言似卿别过脸,把叠好的手绢按压在腿上,垂眸眉梢,“是的,殿下。”
蒋晦:“那你不继续问我何以见得,从哪看出来的,然后让我往下说吗?”
言似卿:“......”
蒋晦:“我知道你肯定都看出来的,我不需要说,你也知道,可小云想知道吧,是吧,小云。”
小云:“.....”
殿下,你何必拿我做引子。
我也是个人。
何况我不是问夫人了,有您啥事儿啊?
您还不是得问夫人?
她内心什么忤逆主上的话都出来了,但面上拘谨谦卑,“一切听言姑娘的。”
言似卿见不得他欺负小女孩,娥眉淡扫,让他适可而止,但也道:“那池边的菜叶子,被啃食过,但若是虫蚁,咬痕比较细密整齐,那菜梗明明是啮齿所留,是稍大一些的动物。”
“仓房里的粮食,也不少也是被啃咬过的,没吃完,扔在那,就烂了。”
“抽屉上的汁液痕也源自这些食物残留——衣柜跟抽屉,都是这小动物打开的。”
小云震惊。
啊?
蒋晦呼吸一松,他也是这么想的,“果然,料想也是它的出现,让后院洗菜的李月被惊动,惊慌之下进门去,还追着它跑上了山——但如果只是它出现,翻乱的屋子,肯定不至于让李月在入夜后还拼命追赶。”
“那小动物拿走了什么东西,对李月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且是藏在那盒子抽屉中的物件。”
蒋晦想到言似卿刚刚走之前还私下问了陈絮什么,无人知,但李絮的表情跟手语应该就是——有。
有过这样的东西。
蒋晦想了下,“难道,是她们父母的遗物?”
言似卿:“陈絮说有,有过很寻常的田青玉,是一对的,让长姐陈月拿着,不要分开一人一个,倒不是说长姐如母,而是他们希望两姐妹要始终记挂着自己有东西在对方那,要常联系,而非拿着各自属于的一半远走断联。”
“对于现在的陈絮而言不值钱,但对当年的陈家父母来说,是所有的家当,甚至对于陈月而言,现在也是值钱的,只是都不及那些妹妹送的首饰昂贵了。”
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两姐妹无依无靠,一个还是残疾,父母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把一对玉都给了长姐,既希望对方若有贪心,要拿走一对,不给妹妹,好歹也给点照顾,以换玉的价值,要么长姐有情有义,也会记挂妹妹还有归属在自己这.....
其实是比各自一半好。
但那玉跟其他小首饰都不见了。
是刘广志拿走了吗?
小云努力理解,开窍了,“啊,您的意思是刘广志利用了这个小动物,去拿走了那一对田青玉,陈月发现了,于是去追,追上山,追到了古井那边,因是夜色,又荒草隐蔽,她没发现古井的坎儿,直接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