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未婚。”
“而你不乐意。”
泠王未有正妃,眼高于顶,不可能盯着自己,跟宴王府直接冲突上,还冒着她现在的微妙处境风险,前来示好。
其实是想截胡一一截胡谢氏明珠。
趁着她跟蒋晦的绯闻半遮半掩的时候,抓住机会,让谢氏支持他。那人家就不是为言似卿来的了,而是为谢眷书。言似卿觉得没必要太委婉,既然这里没有外人,她跟谢眷书前面又有那样的“纠葛",摊开说,比彼此试探来得直接。也显得不那么低级。
谢眷书苦笑:“是,而且他能无声无息潜入这里,说明我谢家也是有人另有其他攀附心思的,都想着把我分配给攀得上的柱子。”柱子。
她用的词很埋汰,但又很妥帖。
蒋晦那边太难攀附了,谢氏使力无劲,于是有心人就想着把她卖给别的买家。
小云想笑,又觉得无奈。
谢眷书不是唯一一个如此遭遇的世家贵女。是几乎所有。
越尊贵,越不自由。
像惠远郡主,怀渲公主那样的是凤毛麟角。还有原因就是一一谢氏内部并无得力后代占实权高位,空有门楣跟底蕴,钱多巨富,身份尊贵,但其实就是待宰的肥羊。泠王就是看上了它的肥美。
言似卿沉默一二,最后轻轻两句。
“有时候,示弱求人,也是上乘之术,处境越尴尬,其实越安全。”“盘龙不会对守着的珠宝黄金发脾气的,只会进攻掠夺者。”嗯?
谢氏,没有杀伤力。
是珠宝,是黄金,是名字画,是价值所在。它怎么显摆,怎么名贵,怎么出名,都没事,因为物质就摆在那,挪来挪去,就想鲤鱼斋一样,它可以从谢氏老宅转移到关中城,也可以转移到其他城池,都无所谓。
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不论珩帝,还是宴王,都没对谢氏出手,就是因为知道它青黄不接,没有威胁,而且有它为世家之首,好过再出现一个"蒋氏"领袖世家图谋更多。言似卿多体面啊,明明是揭穿对方家族没有人才,干不出大事,但又听得舒服一一珠宝黄金呢,她夸我。
谢眷书:“您,这是在夸我们?”
小云:…”
言似卿愣了下,手指摩挲了下茶砖,染上了茶香气,她还是放软了语气,说:“不敢,未有此底气,只是觉得你们这样也挺好的。”她没再多说,挑好了茶砖,谢眷书直言赠送。两家都巨富,最不缺的就是钱,所以言似卿没有那般客气,直接收了。谢眷书斟酌了下,还是再次邀约参加书院召办的聚餐。言似卿:“不适合。”
她要走了,态度如此明确。
谢眷书终究没有留,只能送言似卿离开。
马车离开,回归听雨楼那边。
谢容不知何时来到谢眷书身后,“姐,她为什么这么坚定不参与?我以为她资助这些学府学堂,固然品格无暇,也肯定是乐于跟这些未来阁臣有些香火情的,她跟温山长谈事时,也很直白,怎么现在又回避了?”谢眷书:“可能是担心这些王爷皇子的,盯上她吧。”谢容:“我前几天偷听二大爷他们的打算,啧,他们满嘴冽王,泠王的,那冽王都多大了…冷王跟我半斤八两,读书的时候都互相抄,能配得上你?不过,夫人竞然会帮你,奇怪。”
谢眷书:“她心软,对女子,尤其心软。”好奇怪的人,总是那么冷静,可,有时候又那么容易心软温柔。难道她看不出自己是在故意示弱吗?
看出了,可还是心软了。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跟言似卿很像一一都像是一块肥肉,让人等着分食,只是自己命好,起码还有个谢家的架子撑着。但她看不出言似卿的内心,言似卿却能一眼看出她的不甘一一哪怕在世人看来,两位亲王已是很高的门楣,她就是看不上。一个年纪大,长相不行。
一个年纪合适,但人品才能庸碌不堪。
假设这判断有误,那更麻烦一-说明对方一直在伪装。来日等到不必装的时候,再回头看任何旧人,包括她这位谢家的明珠,都只是蚊子血,吸干了营养也就得抹除掉了。元后,对于蒋氏门楣,何尝不是如此?
谢眷书谁都不想占。
谢容:“我刚刚去外面听了几耳朵,那些人……都在议论夫人身家到底多少,而且也都在议论这笔钱是属于沈家,还是属于她。”谢眷书表情变得尤为厌恶。
“好在,她没去。”
“不然在那边遇到一些人,可能还会就此事掰扯。”谢眷书突然庆幸,不然她就说不清了。
“刚刚,她看到泠王突然出现,竟然没有怀疑是我安排的。”“提都没提。”
她有一种自己的人品被别人很自然就认可的感觉。这种认可,远高于家族对她的定位。
明明在此之前,人人都在议论她跟她是竞争关系芸芸,甚至自己还为此耍过手段。
言似卿能不知道?
那么聪明绝顶的人,但没太在乎,甚至好像对这种手段也不排斥,从未针对自己反击过。
怎么说呢,谢眷书心里很难受。
“你说,她怎么这么好?”
“让我自觉卑丑。”
谢眷书喃喃自语,谢容发愣,后长长一叹。也许,就是因为太好了。
如珠如玉,却没有归属,于是人人都想贪占。可世人都忘了。
她是独立的人,是这世间少有杀出地盘有自己事业的女子,她有自己的傲气,偏偏一直忍于局面。
谢容都想象不到某一天这人不愿意忍的时候,会是什么局面。那一定不是他们这种只能被家族跟别人牵着走的庸碌之辈可以想象的。但往往这种反抗,会带着玉石俱焚的决裂吧。春闱出结果,是玉兰节之前的重大喜事,关中城踏青的热闹已经云聚那边,言似卿上马车的时候,都能听到远处湖畔传来的热闹,但她也只是看了一眼,就回马车避开了这些喧闹。
小云抱着茶砖,没说什么。
“夫人以前爱这些热闹嘛?”
言似卿笑了笑,“年少的时候,爱的。”
跟着舅舅到处跑的时候,她见证了人世间的喜乐哀凉,也好奇千古流芳的文明底蕴,到处找书看,女子身份不便,长相又比较麻烦,她都是刻意伪装过的,其实远比谢眷书他们查到的更爱热闹。爱这人世间的繁华与热闹。
“后来就没时间了,也不适合。”
她的语气很淡,轻描淡写的。
小云却特别难受,转过头在那哭。
言似卿:“?”
她发怔,后失笑,弹了下她的后脑勺。
“我,一天数千两财资往来的买卖,生意单子涉及海外,光是海运商船的料理就足够我忙了。”
“就今日那泠王身上穿的浮光锦,还是走的我手下海运,但用了旧料子,没买今年的新款,所以我才猜测他缺钱了,有可能盯上谢家。”“他们那些党派你来我往的礼节贿赂,搞不好都有一些珠宝是走的我手下路子。”
“而且,刚刚在二楼,你没看到外面燕子低飞,而远处湖泊上面鱼光闪闪?那是因为快下雨了,虫子往低飞,燕子就来猎食,而鱼儿上游水面呼吸,才能让人看到鳞光闪闪。”
看着是很美,但大自然的美丽,背后自有它的天理。该下雨下雨,该刮风刮风。
身家巨富,养尊处优惯了,她就受不得狼狈的苦,才懒得过去掺和。“既然快下雨了,有什么好聚的,闹一身湿。”“你想什么呢?”
啊?
小云忽然哭不出来了。
是因为这样吗?
不是,夫人,您的生意到底做得多大啊!!!朝廷怎么一直都不知晓?
言似卿淡淡一笑。
“朝廷财政审查本就有问题,不够全面。”“但这也是王公贵卿们一心安排的漏洞。”“他们能为此避开许多麻烦。”
何况她走的海外,更不可能被洞察到。
甚至,很多户头还用的各种身份套环,更不必提其中隐秘了。也不过站在许多掌权者的肩膀上摘取果实罢了。小云对这方面完全不懂,就是觉得很可怕,很厉害。“那,万一将来这些漏洞补全了呢?”
言似卿笑,“那也很好。”
“世家衰,少垄断,中央集权,商业文化教育百家争鸣,国富民强,那更有好处。”
“世界太大了。”
“小云,外面世界,真的很大。”
言似卿轻声低语,小云眼睛亮了亮。
“以后.……”
“以后有机会,带你出去玩,假设,你那时愿意的话。”言似卿含笑,小云一口应下。
“反正我愿意跟着您的,不管遇到什么麻烦.…”砰!!
外面忽然有了撞击声。
马车紧急调停。
但撞击不是她们所在的马车,而是前面出了事故,车道马车本来就多,赶上了热闹时机啊,都是往来的门户家眷,马车不知凡几。这段路也本来拥挤,若是撞了,堵着了,那就是一条长龙。“东家,前面有马车撞了,还一口气撞了好几辆,堵得厉害,都不好掉头。”
言似卿嗯了声,问:“可有人受伤?”
“好像有,不少人家去问了,也帮了忙。”言似卿让若钦带药箱过去,她的药比别人的应当好一些,而.……“看看是怎么个撞法。”
“别的不用多问,看撞车之地周边如何,以及主责任的马车车辙印。”若钦一愣,很快过去了,过了一会,回来汇报。“小的仔细看了下,起因是有一架马车想要掉头,结果跟后头上来的马车对冲上,两边脾气大,吵闹起来,护卫还有动兵器的迹象,吓到了马匹,就乱了,连着后面的马车一起遭殃。”
“那边确实道路狭隘,一般通车需要让一些,不过,小的按您的吩咐观察,周边其实潮湿泥泞的草地,虽然容易陷车,但真拥挤了,也可以僻让过去,腾出空间,可被一些歪倒的树木跟废石挡住了口子,导致这些马车都没了调转的余地。”
“那些树木的根部,拔地露出的土很新,像是连夜被人挖开推倒拦路边,石头底部的土壤青苔压在草叶上面。”
不用言似卿分析,若钦跟小云都品出了猫腻。“啊,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就为了把路堵住,不让人出去?”这里好像唯一的官道。
那是为了不让谁出去?又是谁安排的?
言似卿扶额,听到了雷声滚滚。
来了。
暴雨将至。
每次一遇到暴雨就没好事。
但言似卿有疑惑之处。
这幕后设计之人,有通风水气象的大师吗?她是因为能在下雨之前看到一些小生物的迹象而猜测有雨,这很多农家百姓都能懂,但对方要提前布置此事,得在昨天就确定今日有雨。若非司天监的大能者,民间隐士既高人。
若是前者。
那,王爷?
小云跟若钦都想到了一一白马寺。
那位王爷又出手了,手笔不小啊。
是泠王吗?
“扮猪吃虎?″小云暗暗嘀咕。
“那夫人,咱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