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患的高烧退去。
逐渐,一个个退了病症,也无人进入凶险之态。
无人死。
最重要的是无新增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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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谢眷书已经能坐起喝汤吃饭了,看着边上正在收拾药物的言似卿,她留意到对方手腕纤细了些许。
“言大人,似乎瘦了些。”
感激跟复杂的情绪也只聚在这简简单单的一声询问中了。
言似卿嗯了声,拂了垂落的一缕青丝,“若是胖了,也很奇怪。”
“那是先瘦着吧。”
他们得承认,言少夫人,言东家,言大人,言姑娘。
她这样的人,在固有的绝佳手腕与风采之外,素来有言语上的散漫幽默。
大抵聪明而又知心知情趣的人,若是还博学擅文,那与人谈笑,实在让人如沐春风。
谢眷书本来是关心,也是愧疚,一听,被逗笑了。
“您不管胖瘦,依旧极美。”
言似卿回头看她一眼,“在等我同样如此夸你么?谢姑娘。”
谢眷书红了脸。
快收尾了,自有其他太医接手后续的观察疗养之事,言似卿这种掌主权的人物,可脱身而出。
前两日魏听钟就找了几次,太医院也不敢拖着她,现在可算能放人了。
言似卿回单独开辟出来的小院时,简无良他们还在跟太医院的掌院统筹此事。
确定了基本已过了最危险的病情。
魏听钟夸了诸位太医的技艺跟用心。
掌院捋了胡子,谦虚道:“此病虽凶险,但能压住,也能解决,这得益于早早就确定了染病者,避免其病蛰伏发育,以加剧发作,提早筛出,避免互相感染,反复发作,进而扩大病情,这才是最重要的。”
提早,筛出?
不是一批同期爆发的吗?
魏听钟跟简无良敏锐,都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那掌院咳嗽了下,该太医就反应过来了,囫囵说:“也是天公仁慈,给了一线生机,呵呵....”
总觉得这些太医跟言似卿有过什么秘密,但不能被他们这些人知道。
也正常,医者掌了不少患者隐私,可能是这类事吧。
也不好多问。
言似卿刚进来,吸引了两人注意力,也没说什么,喝了茶,把余下的事谈完了,她也就不管医务诸事。
下面有的是医者忙碌。
听说从长安城的医馆都调了一些人过来。
病症一事解决,别的就好说,哪怕凶手还未查出。
简无良有些汗颜,自曝其短,反省自身不足。
他人却觉得这凶手本就诡谲厉害,众人心力多在封禁跟救人上面,要破案也确实不容易。
“所以,凶手还在这里?”
太医院掌院好奇问,他们也是来了此地才接触这病症,认为后者其心歹毒。
“这种毒,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出的,废了不少心力.....此人若是不抓出来,杜绝隐患,万一其用在民间,恐怕是大祸害。”
这也是众人的顾虑,所以现在温泉别院还是完全封死的。
为了合理困住人,他们都在说情况好转,医疗还在继续,得彻底一些才能好。
这些贵人们爱惜自己性命,都是配合的,生怕留下什么隐患。
“言大人,接下来待如何?”
魏听钟知道言似卿一定会继续往下查。
所以不说那些“休息吧,辛苦了”之类的假话。
他们就是需要她。
这没办法。
而且帝王圣旨里面也提及了——她主权,代天子行事,就是要查完这个案子的意思。
“再封几日吧。”
“我等如何查?”
“长安。”
魏听钟上前,当着太医等人的面双手托举手令。
他官位那么高,对蒋晦都不必低头,但这一次.....
言似卿不知他是敬重代表帝王权威的手令,还是别的,她没想太多,只是拿了。
手指握着它,看着上面的龙鳞纹理,也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说:“下午走。”
魏听钟跟简无良立即撤了,去准备事宜,言似卿放下水杯,也走了。
他们一走。
药房门一关,众多平均年纪上了六十的老头儿面面相觑,过了一会,那掌院才说:“这件事捂死在肚子里,谁都别提。”
“要知道此事灾厄来源于那幕后凶手,涉及天子宗室,我们这批老骨头若是来了这,但病已事发,又晚了时辰,那我们合力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绝佳的局面。”
“基本不是死在这,就是死在天子一怒之后,甚至会祸及家族。”
“这种事还少么?”
“所以,言大人把蛊虫私下掺在饮用水跟药丸里,喂给所有人,提前用蛊虫诱发毒性,导致染病者提前发病,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乃兵行险着!这件事,谁都不许提,否则我等家族门庭,百年医理传承,尽数湮灭,只因医者父母心,若是毫无情理,不通人事,何以从医道!”
这种手段在医道里面本来就是存在的,
“诸位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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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日。
午后。
一行人回程,但魏听钟留下了。
因为温泉别院那边需要有人看顾。
门口,谢眷书送别众人,但临走时,问了言似卿。
“言大人。”
言似卿以为她要提及这次事端,谢眷书却说:“以后,我能去找你吗?”
言似卿一时没明白,想了一会,才说:“可以。”
“我需要跟你们谢家谈些生意,这一方面我不如你们家。”
嗯?
谢眷书笑了笑,应下,“那我一定争取到跟您面对面而坐。”
言似卿笑,转身上了马车。
看着他们离开,谢容站在边上,低声说:“家里那些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没几个惦记我们俩生死的,尽想着避嫌。”
“呵呵。”
“难怪陛下对我们谢家放心。”
其实谢容没把话说太难听,家里那边知道谢眷书染病后,已经.....要放弃她了。
但他不说,谢眷书岂会不知,她什么表现也没有,只是好转后重新料理诸事务,在这些权贵面前刷了脸面跟人脉。
“她说得对。”
“凡事靠自己。”
空有门庭,没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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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雨期已过,开阳见光,万物春色,花满长安。
王府又不是她的家,但她母亲在那,小云问是不是回去看望下对方,怎么说也出来半个月了。
言似卿:“是蛮想她的。”
然后言似卿连王府都没回,让人直接改道目的地。
“去哪?樊香楼?!”
言大人,言东家,您就是这么想念您的母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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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香楼,做小厮打扮的简无良看到对面走来的花魁,那一身的脂粉味,让他用帕子遮掩了下口鼻,咳嗽了两下。
花魁瞧了他一眼,嫌其下人身份,很快看向高大英挺的护卫,但也只是扫一眼。
目光落在前面有清秀小书童陪伴的高瘦郎君身上。
对方清颜白肤,但五官俊妩,眉眼间灼丽却冷淡,是少有的人间好颜色。
一身衣物并不华贵,但已花魁等阅历,知许多显贵人物并不在花里胡哨的衣物上做伸张,那种穿着低调妥帖,但布料跟纹理上乘,且小饰上极有古韵品味的,那才是真贵人。
而且以她阅历看,这郎君.....是个洁身自好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