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
遑论其他人如何被吓到,林家心腹跟何之宏这些人如何惨淡恐惧。
沈家人大多数是呆滞的,不敢想象雁城这小地方会有天潢贵胄莅临,而且.....
堂堂世子,前面为何要那般?
蒋晦在马上,正好跟台阶上面的言似卿高度无差,他平静对视着前者,在这人垂下眼,要躬身行礼以周全她往日礼数跟下放的身段之前....
枪尖避开她,朝地。
“夫人。”
“在我蒋家的江山之地,你觉得我这般,过分吗?”
他唤她,语气温柔,但比月色更沉,眼里比黑夜更深。
宴王势大,父姐弟三人全部都是从君上逐鹿中原开疆辟土而来的悍者,皇家无嫡,宴王长子,军功亦彪炳,本该早早立为太子,但立国多年,君上始终无此用意,朝野上下心生疑窦,怀疑攻高乃过,君上心悦之储君并非宴王,加上其他王爷成长起来,朝臣渐渐攀附,得了势,才有祈王如此设局针对....
言似卿虽从商贾,但她母族乃官身,自小也有阅历,何况这些年经营生意也跟一些官员有些接触,岂会不知朝堂变故。
但她此前从未想过会跟这些王爷世子扯上一块,便是自家的灭门,她这些年联想到的也是宫闱秘事。
因为,她的父亲是太医。
言家世代医者。
王爷们涉及的多为党争。
思绪繁多抽痛,但言似卿表面不露声色,只作揖回:“殿下天潢贵胄,远离长安来雁城必有朝廷机密要事,但在巷中遇袭,既是歹人冒犯天家,甚至有人走漏了您的踪迹,如此一向,広州上下官员皆有嫌疑,赶上这位林少卫嫌疑颇大,临跟前冒犯,您为了杜绝其暴露朝廷机密,先行击杀对方,也是常理。”
他予她闲谈一般,本就没在乎过这些汲汲营营的小官小人。
什么县令,什么总兵。
都只是皇族之下的棋子。
他本就不必遮掩这般高傲,何况前者冒犯跟前,但他没料到言似卿会主动为他做矫释。
言之凿凿,理所当然。
蒋晦愣了下,倒不至于自大到以为对方是为了自己好。
相反,对方只是在呼应自己的出手帮忙,或者.....她在把他此行目的冠以朝廷公干的名头,避免他私行私欲,要拿她去做什么文章....
若是朝廷公事,眼下这条街上耳目众多,证人也多,其他官员可以过问的,御史也有弹劾的由头。
“夫人恐怕误会了。”
蒋晦挑眉,抬手抽出帕子,将枪尖对着帕子慢条斯理擦拭上面的血迹。
“本世子在长安可没有这般周全妥当的名声,不似夫人端方仁德。”
“来雁城,是为私事。”
“你就是我的私事。”
言似卿眉梢微微压着,“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蒋晦擦完枪尖,眼神斜瞥过那些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官员上下。
“本世子在雁城遇袭,确实有官员泄密,欲加谋害,加上前些时候父王为人弹劾,事关言氏灭门一案,言姑娘你是幸存者,所以。”
“我是为你而来,也是为人子的私心急切,自然不算公事。”
“不过我想这些袭击我,欲活捉你的人必是为公事来。”
暗杀还能是公事?
蒋晦笑,这种笑跟之前对着言似卿展露的戏谑相似,也是只朝她笑的。
“我那祈王叔联络了狭城的大总兵,又安排他的儿子来找你,用私人恩怨走公事对付你,好掩饰他的存在,但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我的父王。”
“牵扯了两位王爷,这还不算公事吗?”
他没提任何人的名字,好像也没记住,也无所谓这个名字是什么。
在他这,这些人的名字没有意义,只是身份上一个代号即可。
轻描淡写就定了罪名似的。
跪在地上的何之宏抬头,发现蒋晦下马了,但并未看自己或者与自己说话,对方始终看着言似卿,哪怕此刻站在沈府阶下。
就这么一站,沈氏的人就不得不走下台阶....躬身于他。
何之宏心肝胆颤,知道自己若是不挣扎,必死无疑。
“世子殿下所言有理,但我等绝对跟任何长安之事无关,我与林总兵父子也并无私交阴谋,只是在我雁城之地恪守本分,还请殿下跟君上明鉴。”
这确实是没有什么力度的挣扎,但何之宏跟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不仅没力度,甚至没有意义。
因为。
漕运局的人一来就拿出了罪证。
“这里乃是从林沉光住所搜到跟何县令你私通构陷言姑娘的密信罪证,其中还提到狭城总兵林黯。”
“広州跟雁城这边也都抓到了杀手活口,已问出买凶口供,直指林家父子!”
“既有了罪证,我等赶到,又现场见到林沉光狗急跳墙,为了杀死关键证人言姑娘而强行袭击,违背法度,都可以作证。”
“広州知州何大人已前往狭城缉拿林黯。”
老百姓听着就觉得:哇,都如此这般了?那林家确实要败了,毕竟有罪证了啊!!知州大人都亲自出面了!
朝堂或者明理知事之人:罪证是否有还不知,若是有,恐怕也是不铁不详的,可是已经够了。
归根究底就是一个原因。
——世子在此。
其实也不必说太多,一如蒋晦都没正经瞧过他们一眼。
不管是林沉光还是何之宏。
漕运局的官员只是出面公告了此番逮捕的令此,一概拿下拖走,连着何之宏也被带走了。
若钊等人都被开刀鞘,抬手抵后腰刀柄,看管着这些人被一一拿下,也负责跟官员过了流程。
蒋晦从不需要亲力亲为,下马后也不等沈家人下来....或者说,他在言似卿也要下阶之时,主动正面提步上阶。
跟她在一条阶梯线上。
他上,她就不能下。
也只能顿住。
……
第14章
此前初见,她既猜测对方出身权贵,也非仅仅从此人不凡的护卫跟言行穿着推敲一二,其实更像是一种隐约的感觉。
言氏世代为医,传承斐然 ,医观人相面,其实多多少少懂一些相术。
天日可表,龙凤之姿。
她当时心中所想,但因为这般形容只用于历代皇亲贵胄,还是皇族中顶顶拔尖可承大统的那般人物。
是以不可说,乃禁忌。
她不太确定这般顶层的权贵会亲自到雁城小地方来勾连当年旧案。
现在确定了。
原来真的是天家人。
而且还是那位自小就跟随父祖辈逐鹿战役的宴王世子。
诸世子之首。
若是宴王曾经被万众期待将为储君,那他就是人人都默认的皇太子。
现在,这位帝国身份最高贵的世子爷一步步上来,没有停下的意思,言似卿微怔,也只能往后退,神色也有些紧绷,不解其意。
也回到了初见此人的印象:权贵,但刁钻,颇有公子哥戏弄人的顽劣意气。
但她能感受到来自年轻权贵强烈的侵略性。
迫于如此压力,回神的她不得不后退一阶,回到沈氏门匾之下看着这人....
好在蒋晦也停下了,瞥了下言似卿后面的周氏,周氏神色有些沉重,此前得知蒋晦是亲王世子就知道情况比她预想的复杂,而言似卿之前的言行忧虑,眼下已经到跟前了。
这位来自长安的世子,才是真正的危险。
周氏正欲说些什么。
“周老夫人,现在局面如此,您觉得本世子来你们沈家,还能只为私事吗?”
周氏皱眉,她能感觉出对方对沈家的不满,但也看不出到底对言似卿是善恶。
可一旦介入当年的案子,又关联朝堂两位王爷的党争,言似卿必然在其中难以自保。
“殿下若为公事,我沈家上下自然得全力配合,眼前罪魁伏首,林总兵那边也在缉拿之中,広州府门予后若有我祖孙二人上堂作证的地方,一定在所不辞,殿下今夜遇险受累,幸好英勇无双,绞杀贼人于抢下,实在厉害。”
“但您身份尊贵,未知那林总兵跟背后之人是否会狗急跳墙,您若有其他安排,我沈家所有船只跟陆行马队都愿听从差遣。”
老人家吃盐吃辣,口味重,而且占着一个辈分在,可比言似卿方便许多,有些糊涂也可以装一装,轻描淡写揭过。
好在蒋晦虽刁钻,却没有傲下欺老的恶行,目光扫过两祖孙间彼此的信任跟依靠,也敛了不少锋芒之气,将长枪递给后面上来的若钊。
“雁州确实不能久留。”
“现在都敢来暗杀我,何况是你,言姑娘。”
他的称呼不对。
但也没人敢挑刺,而且都听出他的隐意。
他要走,但言似卿也不可能留。
言似卿顿了下,还是周氏先一步道:“眼下此地并非谈事之地,可请殿下往内一叙?”
长辈邀请入府,比言似卿邀请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