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不确定言似卿内心所想,顾忌一二,表面上都压着,可言似卿还是品出味来,她对此不予置评,日常处事,在徐君容面前都不露声色。
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像是幽深的清潭。
春时照花色,秋时承秋落。
冬来夏往。
随四季而尽风月.....
这样的人,让人越发难捉摸。
偶尔路过对面竹林阁楼的小云反而瞧见了自家殿下的坐立不安。
这样.....似乎也很好。
定者无失,不定者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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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外面有细微声响,似有闯入者闷哼,但很快寂静无声。
林中。
暗者擦刀。
若钊看向提剑的蒋晦。
“殿下,我们能处理,您不必动手。”
“无聊而已。”
蒋晦斜瞥这些日子不断刺探的死士,眼底很冷,他知道这些人背后什么人都有。
但主要是了尘或者....某位该死不死的狗男人不甘心的结果。
或者还想过让他们彻底杀死言似卿,也好过让她跟自己成婚呢。
呵。
“不需要活口拷问。”
“是不是也不重要。”
“目的也不重要。”
“一概处死。”
蒋晦目光冷然,迟疑了一会,还是去了那小楼。
武功高,去了跟没去一样,平常人根本察觉不到。
查看了阁楼一些容易藏人的地方。
榻上侧卧的人着薄薄的夏眠被,下面睡衣单薄贴身,轮廓隐隐,青丝绸缎如另一层衣被。
本安眠的人睁开眼,看到窗外有一高大的剪影。
她静静看着。
那人也静静站着。
武功高的人,隔着老远也能听声辨位,他能听到屋内人的呼吸,并非沉眠。
她醒着。
他们都是清醒的,隔着门窗,隔着明月。
仿佛对视,又仿佛等待。
过了一会,对方转身掠走。
言似卿抵着枕头,低垂眉眼,纤细葱白的手指拉扯了下滑到小腹的被单,昏沉中继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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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时,五月十五,良辰吉日。
成婚。
从宴王府出,再入宴王府。
两家成一家,一家似两家。
奇奇怪怪,可又顺理成章。
本来,不出王府,过了礼数就好了,免得节外生枝。
他们心知肚明背后可能有“鬼”设计,有破坏婚礼的风险。
若为万全,不出,不游街,不走那行礼数才好。
可还是成全了礼数,只因蒋晦想要人尽皆知,他想要这场婚礼无可挑剔。
于是他又求了下珩帝。
听说被珩帝骂了,但珩帝也应允了,于是当日金吾卫跟禁军两队护送,弓箭队一路相随,浩浩荡荡。
可这礼节逾了礼制的,太隆重了,太子大婚也不过如此了。
不合适吧?
有个别官员不知是否被撺掇,还是弹劾了下。
于是,珩帝给蒋晦封王了。
军功封王。
也给了新王府,不过蒋晦敬重父亲,也念及自己王母,更不愿意让徐君容麻烦,于是在宴王府般。
但这样一来就不算逾礼了。
朝堂之上哑口无言,不少官员都品出味来——当前,陛下似乎不愿意再动干戈了。
之前隐晦的父子之争又沉没水底了。
满街热闹,英姿勃发的新郎官骑马过长安,春风得意,时不时回头看婚车,眉眼带笑,也朝欢腾的老百姓笑,偶尔拉扯身上的礼节物件,生怕歪了,不礼貌,又丢了什么,不体面。
频繁回头看,生怕弄丢了婚车里的未来妻子。
那一刻,哪里是天潢贵胄,哪里是傲视朝代首屈一指的功臣名将,分明是每一户老百姓家里的傻儿子。
急切,高兴,冒冒失失,毛孩子一样。
可人人都看得出他得意,高兴,手背上还有打仗时留下的伤口纱布呢,就差叉腰翘手宣告天下他成婚了,有心爱妻子了。
任谁看到这样的人,都会忘记阶级之差,只有平凡人的宽容与热意。
谁不高兴呢?
人群中,隐在背后的了尘跟沈藏玉并不在一处,他们得观礼,似乎在帝王命令下,人人都接受了。
他们都端着最体面的脸见证了这一切。
无人可抗拒这一场浩大的婚事。
了尘一直在笑,似乎并不在乎,礼数周全。
沈藏玉有点恍惚,却也在办酒席的宴王府前厅看到无数人欢声笑语,有人喊了他一声齐将军。
他猛然惊醒。
是了,他现在是齐无悔。
世上无多少人知道他是谁,无人知道他跟这世子妃的过往。
他们没有关系。
没有任何欢喜。
沈藏玉挤出笑脸,回应了对方官员的热切,转过脸,面无表情。
越过同样表情复杂的简无良,也越过作为护送将领的周厉。
他们都看到了夫妻对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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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处。
珩帝站在高塔平台上,俯视着这一场长龙红妆,神色复杂,最后也只是一笑。
身边,魏听钟用了许多年都想不懂珩帝的一笑,哪怕他见证了最后的变故跟结果,知道了所有真相,依旧不能理解。
但后来,他还是理解了。
天家夫妻,俗事夫妻。
少年时,鸳鸯共情,岁月如梭,画皮与共。
各有不同,又似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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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言似卿的体验,这一日的喧闹,沸腾,隆重,其实多为见证者的体会。
因礼节,因其他,新娘子对此的感悟多为疲惫,或是不能见的喧闹。
她也不是第一次成婚了,竟有些恍惚,偶尔也难免想起少时那场婚事。
很累,不安,甚至后悔。
她反思过,可能那时就因为固有的敏锐,隐隐觉得沈藏玉并非良配,也对两人的将来有过忧虑。
只是,那时安稳跟平凡日子对她的吸引太大。
她潜意识里想要隐藏内在,藏在芸芸之中。
就这么埋没在平凡之中。
结果.....事与愿违。
虽是阶别相差甚远,门庭天地之别,甚至那时的她跟现在的她也是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