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似卿静默了。
“没事,就是内力枯竭了,需要静养。”
蒋晦避开其他人,扶着柱子要站起来,抬头却看见言似卿看着他。
她脸上刚刚有慌乱。
一闪而过的慌乱,但聪慧跟冷静主导了她的一生。
一瞬。
她后退了。
所有人都朝他涌来,关切他,害怕他因此受损,他们会被连累。
只有她。
她后退了。
逆着人流。
再次转身而去。
不要他的雨伞,不要他的金尊玉贵,不要他那人人忌惮又趋之若鹜的“前途”。
只有她,始终不要他。
蒋晦嘴唇颤抖,身体靠在了柱子上,颓靡狼狈。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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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几日, 事态方平。
但蒋晦那边吐血,祈王那边断臂,幸好怀渲爱惜自己,而祈王来的时候就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也怕蒋晦此类疯人下狠手, 所以也自带了太医。
蒋晦更不用提, 小山等人就是宴王府精心培养的擅医死士。
这时候是真派上用场了,怀渲作为姑姑/妹妹,都表达了关切,派了太医过去帮忙。
他们各有忙碌,加上案子还得收尾,金吾卫跟大理寺很忙碌。
但周厉还是询问了下属:“静心院那边如何了?”
蒋晦本该住在皇族别院那边,可为了查案, 也是以查案为名, 就没回归别院,一直在禅房跟静心院附近。
现在重伤吐血后, 在昏迷前让若钊等人把他送到别院。
自然不能是静心院。
她也不乐意的吧。
昏迷前, 蒋晦惨烈一笑,人颓靡而倒。
周厉看得分明, 心里惊诧或者鄙夷不可一世的宴王世子竟也有儿女情长的一天,而且从情报上来说, 这言似卿成婚生女都算是小事了。
她家里背着案子, 陛下态度又那般奇怪,蒋晦这时候跟对方牵连上,才是不智之举。
下属回复:“回去后就未曾出来,倒是下人去过斋堂那边取了饭菜带回去。”
周厉无语,竟还有心思吃饭?
言似卿此女, 倒是冷静得吓人,其聪颖跟冰冷心性相得益彰。
饶是王府的名利富贵跟也不能打动她?
“若是宴王知晓,定会阻挠。”
“最后结果也不过那般。”
虽然宴王前车之鉴摆在那,人云亦云说宴王一介枭雄栽在一个女人身上。
但周厉并不觉得是那么回事儿,毕竟当年的言家案子跟宴王有没有关联还未可知呢,宴王没准是为了拿捏那谢夫人。
毕竟若宴王真对那谢夫人有些心思,当年就没有言阕什么事了。
在如今时局变幻之前,宴王一直跟“太子”无异,帝王倚重,满朝上下俱是俯首。
他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
回头再看蒋晦,若是宴王知晓,必然阻挠,他还能违逆父王?付出失去权利富贵的代价?
如此可见。
周厉侧身瞥了小雨淅沥中分外幽静雅致的静心院。
她是真的聪明,一眼看到了真相。
所以一直跟蒋晦保持距离,他若是进了,她后退,然后转身。
“大人?”
下属提醒了一句,周厉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神了,神色微凛,下令:“严密监守着,不要让她出静心院。”
顿了下。
“哪怕后续世子殿下乃至任何人接近,或者下令,她都不能离开白马寺。”
他还没等到陛下的下一步旨意,这言似卿的一切决不能干扰他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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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院,言似卿特地让小云去取了饭菜,小云没有不应的,速速取来后让言似卿趁热吃。
言似卿看着捧盒打开后,完整且散着热气香味的饭菜,有些动容,问她:“你家殿下若是没有因为我下毒而有了内伤,这些时日的打斗之损耗根本无法动摇他半分,甚至今日跟那赵玉也不会斗得这么艰难,责任在我,我还让你去弄吃的,这般冷血无情,你不生气吗?”
小云没想到言似卿说这个,她放着饭菜,手脚利索,回复却十分认真。
“夫人,我与您相熟也算有些时日了,也一同经历过不少危机,若非如此,再最早的时候,我定是巴不得殿下得偿所愿的,也不在乎您未来的下场。”
“但,现在不一样了。”
言似卿对她们来说是不一样的。
言似卿一时沉默,也有点走神,小云却问了句:“您应该很清楚,您是值得被心悦,也是值得被信任,被追随的,就好像您在雁城,人间芸芸,多的是刻薄自私但为自己也不算错的庸碌之人,也多是知恩图报的人。”
确实。
辜负她的人很少,却很致命。
也就那么一个。
“是很多好人。”
“说起来,我运气也挺好的,遇到的好人比坏人多。”
小云瞧着言似卿莞尔浅笑的温柔摸样,一时无言。
从她的夫君到那些觊觎她的人,连当地县令都丑恶万分,她竟觉得还挺好吗?
对人也太宽容了。
可能唯一苛刻的也只有殿下,可这种苛刻恰恰是因为太危险,一旦选错。
万劫不复。
言似卿却是回身去台子上拿了东西。
“这是我当年在雁城配的药丸,我对武者内力不太懂,但调配的是调息养生,药性比较中成,利于滋养,用的也是我父亲跟爷爷留下的手札,还算有用,但我知道你们王府肯定也有上等的药物,这里还有我拓写下来的模本,若是你们那边有用的,可以看看。”
“只当是绵薄回敬一直以来的恩情。”
小云意识到对方差遣自己去斋堂弄饭菜,其实是准备拓写医道手札。
若说自家殿下生来在帝王家,傲视天下,武学更是习自至上强者,集百家所长。
那,言姑娘何尝不是生来在医学鼎盛世家,风华数百年呢。
她家的家底,对这人间生灵的生死何其权威。
而这绝学传承,其实何尝不是玉玺诏书,哪里能随便给人。
小云欢喜,“我这就送过去,谢谢夫人。”
言似卿挑眉。
小云:“谢谢言姑娘,您先吃饭?”
言似卿则看向还温热着的饭菜,坐下了,“是要吃的。”
她正正经经吃着,小云愣了愣,后笑了,很快离开。
等到了别院这边,她送来的东西,不等其他人反应,在场的太医震惊,捧着书扎有点不敢看。
“这,这言家的医道之书,我也能看?”
“能的,言姑娘说了,若是殿下这边......反正是能的,她拓写下来的也是一部分。”
两位太医到边上讨论去了。
其实蒋晦这又不是疑难杂症,就是耗竭内伤,但他身份贵重,不能只图不死,还不能损他身体跟前途。
这就很为难了,他们对此十分谨慎为难,好在瞌睡来了枕头。
他们去讨论。
傍晚,蒋晦醒了。
小云重新汇报了一遍。
蒋晦医生单薄的雪白内衫,绸制,服服帖帖在身体上,靠着软垫。
那般强横刁钻的人,原来病态之时也是苍润如云的。
他的目光却在外面的雨打芭蕉上,听完了。
尤其是言似卿告知小云“恩情”一语时,蒋晦眉目垂黯,却没出声,好像对此默认了。
除了恩情,别无其他。
他才问:“看顾好,金吾卫那边的事不用管,但凡周厉有意带她走,先拦着,来报信,等我到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