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想到什么,他忽而眉头一皱。
“你不觉有些奇怪?”
卫虎啊一声:“奇怪什么?”
“谢序川是什么时候与江纨素凑到一起的?”
“是啊。”
卫虎挠了挠脑袋,也是不解:“您这些年闲来无事,光盯着谢序川了,他一举一动皆在您眼皮下。
“到底什么时候,与江家姑娘凑到一起去的呢?二人还突然就有了孩子。”
谢歧瞥他一眼,面带不悦。
什么叫他这些年光盯着谢序川了?
没看见自家主子嫌弃眼神,卫虎皱眉:“这些年,明眼人都瞧得出大少爷很喜欢沈家姑娘,往日沈家姑娘送个什么……”
不知为何,卫虎只觉面皮发紧,看向谢歧时才发现他面色不虞。
识相地闭嘴,不再多言。
谢歧闭目,不光觉得谢序川反应奇怪,就连江纨素的态度也很不同寻常。
若说谢序川与江纨素情愫暗生,又为何在知晓沈沅珠与他成婚后,不惜放弃谢家一切也要与她私奔?
沈沅珠认为谢序川是想骗她手中染谱,留给与江纨素的孩儿,他却不这般想。
就算没有染谱,谢序川一脉也是谢家嫡长,根本不必执着《沈家染谱》。
还有那日江纨素前来警告他一事……
再如何想,做嫂嫂的来警告小叔,这事都说不过理去。
她管着自己夫婿便好,跑来威胁他又是个什么章程?
微微睁开眼,阳光刺目,谢歧垂眸道:“给江纨素保胎的,还是回春堂的燕大夫吗?”
“是,您昨日与二少奶奶回门,小的还瞧见他来家里了。”
“你让张妈妈去查江纨素的脉案,看看她到底有身孕多久了。”
卫虎点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过一炷香时间,卫虎便攥着一张薄纸跑了回来。
谢歧接过,看了眼后眉尾一挑。
若他没记错,这时间谢序川人正准备去往徽州收茜草……
修长指尖用力,那张纸便揉成一团,很快被碾得发烂成屑。
纸屑簌簌飘散,散于风中。
“去查查谢序川去徽州之前,江纨素在做什么。”
“知道了,我今儿就去查。”
卫虎离去,谢歧回了茜香院。
沈沅珠在屋中算账,见谢歧进门便将手中账册放在妆台内。
账册外包着层与嫁妆画册同样的桑皮纸,与嫁妆册子堆叠到一起,并不显眼。
谢歧从不翻动她的东西,尤其嫁妆账目之类,倒是让沈沅珠混了三分灯下黑。
“你今日可有什么事?”
沈沅珠摇头:“你有安排?”
谢歧道:“与你出去转转。”
沈沅珠也是利落的性子,换了身衣裳与谢歧出门。
只是马车一路驶到醉春楼,让沈沅珠频频扭头看向谢歧。
“怎么了?”
沈沅珠抬手指着醉春楼上的硕大牌匾,还没等言语,就被谢歧将手握住。
“亮它做什么?伤口不是已经好了吗?日后不会了。”
说完,便牵着沈沅珠往醉春楼里去。
沈沅珠抿着唇,心道她已体会到谢歧众多与众不同之处,却还是难觉适应。
醉春楼中弥漫着一股脂香,不算浓烈却也扑鼻难闻。
沈沅珠看着面前十多岁出头的伶俐小姑娘,沉默跟着她走上二楼雅阁。
“褪色红绸你有了销路?”
刚落座,沈沅珠便开口,谢歧闻言眼中浮现浅淡笑意。
沈沅珠聪慧,与聪明人打交道无需多言。
“你且看着。”
让人上了糕点茶水,谢歧走到窗边,支起木窗。
今儿天色极好,是个适合游河的好日子。
河面之上花船林立,锣鼓声阵阵,不仅有花魁、乐姬,更有世家小姐、文人雅客。
也不知谁人想出个好主意,在今日攒了个“斗花局”。
有彩头,有趣味,也是个能散播艳名、才名的好时机。
沈沅珠走到窗边,一眼便看见了众多船只围绕的一只竹筏。
那竹筏比寻常规格大上许多,上头支着长杆,挂了些酸文矫句,引得众多文人雅客绞尽脑汁想要斗过他人去。
也不知哪个书院的书生,三五人凑做一处,在河面上鬼吼鬼叫,吵得沈沅珠眯了眯眸子。
谢歧指着远处缓缓驶来的一条花船道:“你瞧那条花船。”
沈沅珠抬眸,就见一条簪满鲜花的竹筏,上面站着两位身段妖娆,姿容明媚的女子。
她们身上穿着绸裙,裙摆处与大红披帛浸染在水中。
伴随鼓声,正翩翩起舞。
舞动间,披帛与裙摆搅起水波,淡淡胭脂色游荡开,为河面带来一丝赧色。
众人还未有何反应,就有一个头戴飘巾,身穿靛蓝行衣的男子,高声朗道:“裁云浸作赧河色,半染鲛绡半染波……”
“好诗,好句。”
醉春楼虽就在河边处,但那些个酸诗沈沅珠听得不甚清楚,只偶尔传来些什么“沾秋水”“靥痕疴”“桃花色”的。
也不知谁喊了声浸水胭脂布,洗一次淡三分,如美人卸妆,她倒是听得很是清楚。
不多会儿,便是满湖面的胭脂布、半染波了。
沈沅珠转头看向谢歧,忍不住赞叹道:“你这一招,使得很是漂亮。想来再过两日,满苏州府的文人墨客,都要吵着嚷着买‘褪红胭脂布’了。”
听她夸自己,谢歧压下唇边雀跃,强装三分冷色:“你当真这么觉得?”
第91章
“当然。”
沈沅珠道:“商道精髓在揣测人心,而非辩明物之优劣。
“寻常人只能看见褪色红绸的弊端,而你却可以找到法子,将褪色红绸摇身一变,变成‘褪红胭脂布’。
“文人雅客向来喜好附庸风雅,俗物有了雅名,也就不是俗物了。”
看着簪花竹筏上妖娆明艳、舞技动人的女子,沈沅珠笑得明媚:“这胭脂布不出三日,定会成为苏州府人人争抢的新鲜物。
“你手里的那些,能卖不少银子呢。”
苏州府不缺富庶纨绔,但能令人感到新鲜的奇货却是难寻。
这胭脂布不会流通太久,但将谢歧手中的红绸清空,却不成问题。
谢歧闻言,眼尾染上一层潋滟绯色。
他轻咳一声道:“这批银子不用交给公中,若得了,我便都交给你。”
闻言,沈沅珠将一双圆眼笑弯成一汪新月。
“当真?我最喜欢银子了。”
谢歧点头:“自是当真。”
他二人在醉春楼中坐了大半日,果然听见许多人打听胭脂布何处有售。
谢歧没理会谢三娘所说,直接将自己名号报了出去。有人听见谢家二公子就在醉春楼,便有那豪爽的前来敬酒。
苏州府里,谢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却很少人听闻二公子之名。
知道谢歧与谢序川乃孪生兄弟时,前来敬酒的,一个二个都很是惊诧。
沈沅珠听了大半日,怎得与谢序川生得不像,不似孪生子、有谢家三爷风采等话后,也忍不住觉得奇怪起来。
只是这事与银子无关,她不愿在这上浪费心力,很快就抛过不想。
两人回到谢家时,那胭脂布的价格已然翻了三倍。
即便如此,也仍有许多人找谢歧下定。
“只今天一天,那批红绸就售出一半,明日就都能出手了。”
将装定金的匣子递给沈沅珠,谢歧道:“这些给你,以作家用。”
沈沅珠接过,眼中喜得直冒金星。
谢歧瞧她那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用力塞给沈沅珠。
当天晚上,谢歧就听沈沅珠在拔步床里,噼里啪啦拨弄了大半宿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