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多子和莫语在外头就急坏了。
后来又听到皇帝拍了桌子,再然后又是这一幕。
可是急归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皇帝看沈寄用金钗的一头抵着脖子,甚至脖子上已经开始冒出血丝。
怒道:“真的以为朕拿你没有办法?安王正在积极拉拢魏楹呢。只要他卷进这次的事里,朕就可以依法严办。将他斩首或是流放,家产抄没,你要跟着他,下场就是被充作官奴。你的儿女,也一样是官奴。到那个时候,朕看你还怎么硬气。”
沈寄脸色一白,拿着金钗的手却没有放下,并没有服软的表示。
皇帝看了她几眼,忽然伸手掀翻了摆满菜肴的桌案,然后拂袖而去。
沈寄拿着金钗站在一堆摔破的杯盘碗碟还有残羹剩饭中间,愣怔了半天。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要怎么办?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皇帝在被激怒的情况下说的依然是要依法严办。
没有说不管魏楹有没有卷进去,都要让三法司把他办成安王逆党。
这个皇帝,至少还没有无耻到要将魏楹弄死,然后强占她的地步。
“夫人,您坐下歇会儿。奴婢让人进来收拾、收拾。”
莫语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到内室坐下。
沈寄叹口气,对着梳妆镜把金钗插进发髻。
希望魏楹不要一时冲动卷进安王的谋逆一事里去。
他争取了皇长子侍读学士的职位,这应该也是一个表态吧。
对安王表态,也对皇帝表态。
安王耳目众多,也许已经知道自己被皇帝掳走的事。
这种情况下,肯定会下死力气要拉拢魏楹。
如今,要魏楹向皇帝投诚要官,肯定是做不到的。
靠向皇长子,这也算是曲线救国了吧。
可是,即便如此,皇帝要是真的把她关一辈子不放,他们夫妻也是无可奈何啊。
过去十年,不,十六年,遇到了无数的波折和磨难,可没有哪一桩比如今这件事更难办的。
魏楹此刻在某官员的书房,见了安王派来见他的人。
安王承诺会帮他把沈寄救出来,还许他日后的重用。
要他出头指认皇帝篡改先帝遗诏。
他不得不虚以委蛇,因为一旦拒绝,怕是沈寄被皇帝掳走的事就将大白于天下。
旁人不会管真假,只会兴致勃勃的传这个有关皇帝的绯色事件。
那样,沈寄日后就只有一死以证清白这一条路了。
更何况,这还不是胡编乱造,是真事儿。
另外,他也想看看安王到底有多少底牌,够不够和皇帝叫板。
而他又有没有机会在其中推波助澜一番。
实际上,他请芙叶带走小芝麻和小包子,已经是将儿女托付给她了。
如果他这里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到时候他沦为叛逆,家产被抄没。
一无所有的小姐弟俩,即便回了魏氏族中,作为罪人之后,也只能是寄人篱下。
从小看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而芙叶,会真心的对待和照看他们。
她的地位,也可以庇护小姐弟俩平安长大。
他甚至已经将家中大部分的现银,以忠诚又有把柄在他手中的、下人的名义存进了银号。
这样,可以保证小芝麻和小包子将来的用度。
包括小芝麻的嫁妆,以及小包子将来重振家业的花销,也可以让他们不是一味的依附公主府。
家里的一些下人,譬如管孟、刘準夫妻、方家一大家子,他也已经将卖身契都拿了出来。
一旦有事,提前发还给他们。
只需要他们暗中照看小姐弟俩便是。
这几家都是沈寄的陪嫁,这十年也算是一起经了风风雨雨。
尤其管孟和刘準是自己跟前最得用的两人。
只希望将来自己若不在了,他们能记得这十年的情谊。
不需要多久,只要有十年,小芝麻嫁人即可。
至于小包子,魏楹如今已经没有要他读书中举的心。
只要藏起来的家财不失,他能平安度日即可。
如果,能够给小芝麻和小包子各定下一门不会变卦的婚事就好了。
为此,他给徐茂和胡胖子各写了一封信,让管孟在他出事之后送去。
如果能够如愿,那便是将小芝麻订给徐赟,让小包子娶胡胖子刚出世没多久的小闺女。
这样,徐家和胡家就可以作为未来婆家和岳家对小姐弟俩名正言顺的关照。
这样的身份比单单的父执辈更有话语权。
当然,这也无法强求。
徐茂和胡胖子应当没有二话,可他们毕竟还有妻室,也要为儿女的前程着想。
如果不能如愿,那两人也只会因为愧疚对小姐弟俩更加的关照。
其实魏家也不是一个人都不能托付。
譬如十五叔,就是值得托付的人。
但是,魏楹已经决定要在参与进去后,设法脱离魏氏。
自然没有把人再送回魏家的道理。
而且,即便有十五叔护着,可魏家绝大部分人都是只能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的。
他也不愿意儿女回去受委屈。
更不愿意留给他们的金银被人算计,甚至是有人为此谋财害命。
魏楹回到家里,身边没有娇妻的软语娇憨,少了儿女的童言童趣,只觉满室凄清。
这一切都是皇帝造成的!
他希望那些以防万一的安排,都不会有用到的一天。
他只要他媳妇儿和儿女都回到这个家来。
此时才知道,位高权重其实不如一家和乐。
皇帝那天拂袖而去后,便连着数日没有再来。
沈寄觉得清净自在,不由想着要是皇帝就这么被气跑了就好了。
那她还能有回家的希望。
老天保佑魏楹千万千万别行差踏错。
虽然夺妻之恨是个男人就不能忍,可也别上了安王的贼船啊。
沈寄跪在佛前诚心祷告。
莫语不知道她在求什么。
但是那天看过她把皇帝气得脸色都变了,还失态的掀翻了饭桌。
那些言辞实在是不敬到极点。
她觉得所求应该和皇帝没有关系。
这些天皇帝也不来了,宫里也没传出什么话来。
她就还是照样的伺候着。
那天皇上气成了那样,不也没舍得动这位一根手指头么。
她在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几曾见过皇帝受了如此大的气还不发作人的?
见沈寄还闭着眼跪着,莫语不敢相扰便出去了。
一出去便遇上小多子的徒弟小夏子。
看到她出来,小夏子便道:“莫语姐姐,师傅让我来问问。夫人那日把皇上气着了,这几日可说了什么不曾?”
莫语摇头,“只字不曾提过皇上。”
小夏子叹气,“你说这是怎么说的?咱们皇上那是什么人,那是真龙天子啊。这位夫人未免太不识抬举了些。”
“别说这个了,不该咱们议论的。你怎么来了,可是大总管有话?”
“师傅让我替他来看看,看夫人有没有悔过的意思。”
御书房的密道,何等要紧的地方?
小多子也只敢派了自己最信得过的徒弟兼干儿子来。
这小子虽不是顶伶俐,但胜在忠心。
而他自己,则是在照顾病倒了的皇帝。
莫语知道了多总管不自己来的缘由,忙问道:“皇上没有大碍吧?”
“太医说是积劳成疾,加上又中了暑气。现在在卧床休养。唉,师傅还说如果夫人有后悔的意思,就让我带她进宫去。皇上也没要各宫的娘娘们侍疾,也没有留皇子、公主,身边冷冷清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