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四个字,让魏璋神色一凝。
柳婆婆方才给姑娘洗漱过,最清楚姑娘身上有多少淤青,至今还红肿着。
姑娘能承恩自是好的,可这般无节制地索取,难免让人心疼。
柳婆婆这话一则为苏茵解围,二则也是想劝世子莫太放纵。
可提到“坐胎”,世子脸上些微的表情变化她看到了。
她琢磨着世子早过成家立业的年龄,当是为了子嗣才要得如此狠?
柳婆婆大悟,赶紧顺着这话道:“姑娘因为算命先生这话还伤神了好一段时间,不过后来算命先生又提点她:说是崇安堂内红鸾星动,天喜星高照命宫,只要在屋中多放置石榴花、红纹石,今冬必能请得文曲星降世。”
“所谓好事多磨,世子也须臾烦忧,今冬世子和姑娘必能达成所愿。”
柳婆婆的陪笑声回荡在室内,无人回应。
魏璋全程未发一言,只是转动扳指的手不知何时顿住了。
沉吟片刻,问苏茵:“姨娘可有大碍?”
话音稀松,威压稍解。
苏茵松了口气,“没有大碍,熬些补血益气的药,补补身子便好了。”
魏璋抬了下手,示意他们下去熬药。
苏茵如蒙大赦屈膝行礼,匆匆垂头退下了。
寝房里,剩魏璋独自坐着,四周只有薛兰漪极轻的呼吸声。
他缄默望着沉睡中的姑娘,良久。
他取出叠放在枕箱里的朱红色腰带。
腰带反面,不易察觉的犄角旮旯处正绣着一朵石榴花。
这腰带是薛兰漪半个月前在窗下挑灯绣的。
当日魏璋晚归,她在廊下等到三更,要给魏璋试试腰带。
魏璋彼时公事繁忙,压了下手,匆匆往去书房了。
且魏璋并不喜欢艳丽颜色,这条腰带便一直搁置在箱柜里,他从未瞧过。
今次,柳婆子提起石榴花,他方想起她用朱红色缝制腰带约摸是为了与石榴花的颜色更相得益彰。
怪道他当时斥她不该用这般轻佻的色彩时,她欲言又止。
原来,她竟曾期盼着与他有个孩子?
第51章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涌进魏璋心头。
恰似春流汇入冰川。
温热的。
魏璋看着她的眸又深几许,下意识伸手去抚她的脸颊。
睡梦中的姑娘好似很没有安全感,感知到暖意,立刻将脸蹭进他掌心,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安睡了。
阴天柔白的天光笼罩着她清瘦的身躯,她长发披散如瀑,微隆的小腹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好生慵懒。
魏璋微启薄唇,未经思考俯身贴近她软糯的脸颊。
“世子,西境出事了!”
此时,珠帘外,青阳躬身禀报。
魏璋的呼吸喷洒在她鬓边细小的绒毛上,碎发因他的气息轻拂。
魏璋还未尝到那一口,意犹未尽深深看了她一眼,端坐起身。
“何事?”
男人的眸顷刻又冰封,不紧不慢整理着衣袖。
“西齐攻占了西境三座城池,朱将军被斩首城下,边境乱了!”青阳腰弯得更低,“圣上请世子立刻入宫议事。”
魏璋指骨微扣,敛衽起了身。
正及上朝时辰,魏璋去屏风内换了件干净的朝服。
青阳在外继续躬身禀报:“据说是西齐大皇子萧丞在边境巡防时,不知偶遇了谁家姑娘,说是魂牵梦绕寻而不得,便兵临城下非逼得朱将军交人。
先不说这人能不能交给西齐,且论萧丞连那姑娘姓谁名谁都不知,谁能寻得到?
朱将军无措,给朝廷发了边报,不成想消息还未送进朝堂,萧丞竟趁醉屠城,之后一鼓作气连攻大庸三座城池,眼下边境横尸遍野,人心惶惶。
没想到这萧丞沉迷酒色,竟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为了一个女人屠城,实在太天方夜谭。
恐怕,女人只是个借口罢了。
魏璋轻摇了摇头。
这位大皇子萧丞战功赫赫,乃西齐之战神,当初因为与魏宣交锋时不慎受伤,有亏人道,倒被西齐百姓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谈。
至此,萧丞于美色愈发痴迷,性子也越来越暴戾。
五年前,有魏宣和征西军镇守西境,他尚不敢太肆意妄为。
如今,随着魏宣的离开,征西军盛名难副,萧丞此人心怀怨恨已久,常在西境生事。
这次,闹得大了些……
魏璋不紧不慢对镜整理衣襟,“倪征呢?”
“倪将军?说是圣上昨夜擢升倪将军为巡江总制,率水师清剿西海匪寇去了。”
昨夜……
魏璋捻住领口系带,微t顿,“彭朝呢?”
“彭将军……方才刘公公递出来的消息:圣上已拟旨擢升彭将军为京畿十三卫教习总兵,令“彭将军立即赴任。”
魏璋的眉头越蹙越深。
魏宣被流放后,朝中不少得力干将自请归乡,亦或是自此郁郁不得志。
朝中能用且信得过的将领不多,圣上却在此时突然将魏璋信任的武将升迁,是为何意?
这几人擢升之后,将掌握京城防务和水路确实是好事,但西境之乱由谁去平?
更重要的是,圣上此番连下两道圣旨都刻意绕开了他。
显然圣上和沈惊澜与他生了两心,此二人故意支开他的心腹,又意欲何为?
魏璋的面色冷肃下来,挑帘出门。
一阵湿润的风吹得琉璃珠碰撞作响,送来屋内丝丝缕缕的沉香。
魏璋不禁往内看了眼。
杏色帐幔的一角被风撩起,时而开,时而合。
隐约露出四方天地里女子纤瘦白皙的玉背,许是因为冷,单薄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曼妙身姿在云锦下若隐若现,如云似雾。
那样的朦胧感,让人心中升起莫名的一丝痒意。
“去备马车。”魏璋淡淡道。
青阳自是观察到自家主子突然停留的眼神,连忙躬身退出,将门关上了。
天光被掩去。
阴雨天的屋子里,显得昏暗,雾蒙蒙的。
魏璋走回内室,撩开帐幔。
薛兰漪还没醒,濡湿的长睫低垂着,呼吸较之方才平稳了许多,两腮也红润起来,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
魏璋掀袍坐回了榻边,屈指抚向她后背的指痕,又抚她软糯的脸颊。
良久,俯身在她颊边轻啄了下。
薄唇甫一触及到细腻如丝帛的肌肤,心里竟无端漫出一股踏实感。
许是这一个月日日上朝前,她都会吻他,所以习惯成自然了吧。
一日不行此事,反倒不习惯。
不过,她本就是他的人,从今往后日日夜夜都会随侍在他身侧,所以把习惯延续下去倒也无妨。
魏璋思量至此,又在她嘴角处轻轻吻了下。
极轻,极浅。
丝丝甘甜的水泽漫入口中,却觉分外餍足。
灰蒙蒙的四方空间中,魏璋僵硬的嘴角不禁漫出一抹笑意。
一盏茶的功夫后,魏璋冠带齐整推门而出。
屋外细雨连绵不绝,西边的天空乌云厚重,聚集成一片乌压压的云海。
周围一切皆被乌云遮得密不透风,魏璋头顶上的一片天光也渐次被吞没。
翻腾的云雾宛如野兽之口,从四面八方朝魏璋席卷而来。
魏璋负手站在廊下,红色补服翻飞,迎着即将来临的风雨。
“世子,马车备好了。”青阳从后给魏璋撑了伞。
魏璋交代他:“太医院那几个老东西要查查,老宅那边不忠之人也尽快处置掉。”
此番,薛兰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钻进宫中告御状,老太君能从国公府中运人出去,少不了太医和公府中忠于老太太的人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