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张了张嘴,几次想把人请出去,终究又不敢说,只是求助般望向沈惊澜。
次座,沈惊澜扶刀的手紧扣,却也只暗自摇了摇头,示意少帝稍安勿躁。
此番魏璋休沐五日,颇具成效。
少帝在魏璋面前,显然话语权更低了。
众臣亦不敢多言,满堂文武一言不发。
萧丞这厢旁观至此,自也摸透了大庸朝堂的门道。
不再理上首少帝,一边漫不经心给身旁妇人剥着桂圆,一对朝对面的魏璋颔首以礼。
“本王新得的侧妃亦是大庸人,实是乖巧可人,比起我朝女子野性难驯,本王还是更喜欢南方女子的温婉贤淑,故此番有劳魏国公为本王操持一位温柔得体的贵女为正妃。”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似无意瞟了眼薛兰漪。
薛兰漪心中打怵,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半截身体被魏璋的宽袖遮住了。
温香软玉贴着臂膀,魏璋目光几不可察瞥了眼身侧。
今次他令她来前厅,确实有意将她的身份说透,免得有人再无中生事。
可此时美人在侧,魏璋心头生出别样的滋味。
从前他不理解t诸如萧丞之类,为何谈论家国大事还非要多此一举带个女人在旁伺候。
而今他亲身经历,才觉阴阳调和,不失为一种意趣。
他失神片刻,看着身旁女子轻软的发丝轻扫过臂上金丝螭纹。
须臾,对萧丞颔首回礼,“王爷只要心有所属,遑论是谁,魏某定竭力促成良缘。”
说话间,长指也不知不觉捻起一颗桂圆,不紧不徐地剥着。
薛兰漪的目光也正一瞬不瞬盯着对面萧丞手中的桂圆,却并不是因为想吃,而是因为……
方才在柴房偶遇萧丞和侧妃行那事时,薛兰漪曾几次听到侧妃哀求着要小溺,萧丞不许。
不仅不许,他竟还一颗颗往妇人口中喂丰盈多汁的桂圆。
旁人眼里,只当萧丞对侧妃恩宠有加。
只有薛兰漪隐约看到妇人宽大华丽的衣袍下,身子痉挛得有多厉害,已撑到极限了。
萧丞,简直就是变态!
薛兰漪极力隐忍着愤怒。
对萧丞手段的恐惧又让她的目光一直警觉地粘黏在萧丞身上。
“不瞒魏国公,本王心中确有合适人选。”
萧丞生着刀疤的手指拨弄着桂圆。
马背上生长的人手劲儿格外大,看似没用力,手中果肉却轻易被揉烂了。
浊白的汁液从指缝中流下去,手中只剩干瘪的果肉恹恹耷拉着,失了桂圆本有的水灵。
这颗果子他没有送到侧妃口中,而是在众目睽睽下微微仰头,舌头伸出口,把那褶皮儿果子卷进口腔中,浊白汁液挂在嘴角。
西齐人生来不拘小格,旁人不觉奇怪。
但薛兰漪总觉得他做这个动作时,余光正看着她。
动作缓慢又赤裸。
薛兰漪心中栗栗,收回视线,暗自咽下那股作呕感。
一颗晶莹剔透的桂圆同时递到她眼底。
薛兰漪寻着递桂圆的手掌望去。
魏璋正目不斜视跟对面的人寒暄,面前却不知何时多了一小堆桂圆皮。
他手指白皙,骨节匀称,托着晶莹剔透的桂圆,如同托着一颗千金难求的夜明珠。
桂圆剥得很完整、漂亮。
但薛兰漪无心吃东西,也无心诧异他何以亲自给她剥桂圆。
她心跳得厉害,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魏璋托着桂圆的手半晌无人回应,才侧目掠了她一眼。
薛兰漪心头一凛,赶紧接过桂圆。
萧丞她惹不起,魏璋她更惹不起。
若当众下魏璋的面子,薛兰漪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她忍着嗓子里汹涌之意,强逼自己把桂圆吞咽下去。
魏璋瞧她粉白的腮帮一鼓一鼓小口吞咽着,活像只吃草的兔儿。
眼底些许笑意一闪而过。
遂回过眸来,眼中恢复沉稳淡然,问萧丞:“不知谁家姑娘如此福气,能得王爷青睐?王爷但说无妨,魏某愿做这个媒人。”
“有魏国公金口玉言应承,此事就不难了。”
萧丞这句话让薛兰漪顿生出不好的预感。
一个念头涌进脑海。
对面,萧丞的余光略扫了她一眼,又望群臣。
“说起来六年前,本王出使大庸就曾与一盛京贵女一见钟情,奈何天不遂人愿,本王未能迎娶心上人。”
“经年日思夜想,终难释怀,纵然抬入府中佳人芸芸,终不及当年那惊鸿一瞥。”
“故而,本王此来和亲,只为一全当年情谊。”
萧丞在人群中怅然情深地述说着。
字字句句却如敲击在薛兰漪心头的冰凌子。
此时此刻,她无法再存任何侥幸心理了。
萧丞要娶的就是她!
他要把她丢进王府后院,肆意报复!
薛兰漪整个人已神魂出窍,喘息起伏着。
彼时,魏璋并没兴趣听萧丞啰啰嗦嗦的虚情假意。
由着其他朝臣奉承萧丞,他自个儿难得退居幕后,云淡风轻地垂眸剥着桂圆。
他行事缜密,连剥起桂圆也力求一丝杂质也无。
每一颗都剥得圆圆润润,再递到薛兰漪面前。
薛兰漪的心思并不在此,他剥多少,她就吃多少。
渐渐的,她也不用手接了,直接就着他的掌心吃起来。
魏璋感觉到手心软糯的触感,一下一下不停轻啄着他,要不够似的。
她果然是极喜欢吃桂圆的。
魏璋无奈摇了摇头,手中剥桂圆的动作加快少许。
在喂到递到第六颗桂圆时,忽觉喷洒在指尖的气息略重。
他眉心轻蹙,目光落向她。
薛兰漪正双瞳灼灼盯着萧丞,从头到尾没看一眼桂圆。
她只是机械地张嘴、咀嚼、张嘴、咀嚼。
她,在敷衍他。
魏璋眸色稍沉,递到她嘴边的桂圆稍微挪远。
薛兰漪再张嘴,唇瓣未咬到任何滋味。
口中一空,心中亦一空。
她回过头来,沉郁的目光笼罩着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人捆缚。
魏璋应是察觉到薛兰漪方才的心不在焉了。
薛兰漪脑袋“嗡”的一声,赶紧低头去衔魏璋久久置于指尖的桂圆。
唇瓣轻触放置在冰谏里的桂圆。
一股寒意蔓延。
思绪更乱。
她不过稍微分神,魏璋就不悦。
若然魏璋知道萧丞要娶的人是她,会作何反应?
他会不会迁怒于她?
薛兰漪脑海里蓦地想起在魏宣的房间里,脱去玄衣的他是怎样寸寸揉捻着她,一遍遍迫她重复:“薛兰漪是魏云谏的,薛兰漪是魏云谏的!”
华服之下的他是有着绝对占有欲的兽。
有人试图侵扰他的领地,最后损失惨重的会是毒蛇,还是虎豹?
都不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猎物。
更深的恐惧从薛兰漪心底深处钻出来,与萧丞由外而生的寒截然不同。
她咽了口断断续续的气息,咬住桂圆。
头顶上,突然传来萧丞的声音,“魏国公,本王想要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薛兰漪齿尖一颤,汁液迸溅出来,未含稳的桂圆从魏璋掌心跌落,摔在地上。
碎成一片狼藉。
于此同时,萧丞起身,主动举杯敬酒,“还请国公割爱,将薛姨娘赠予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