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兰漪看着镜子中,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明明那般高大威猛,手上的动作却比女子还要温柔。
红色丝绸覆着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微翘的嘴唇。
一缕青丝夹杂白发,垂落在鬓边,恰扫过薛兰漪的脸颊。
有些痒痒的。
薛兰漪突然觉得白发也挺好看的。
是真好看啊!
“阿宣,我不给你看嫁衣,你会不会不开心?”
“怎么会?”
魏宣好奇是好奇。
可她怎么都不肯给他看,只能说明大婚那日,会有很大的惊喜等着他。
魏宣更多的是期待。
不知道再过二十四个时辰,会是怎样的良辰美景。
她自婚轿上下来,沐着阳光走向他的画面,是否会比想象中更美。
想着想着,魏宣眉眼间攀上一抹笑意。
“笑什么?”薛兰漪看着镜中人的笑颜,嘴角也不觉扬起笑。
“那漪漪笑什么?”
“我……”薛兰漪想绷住嘴角,却绷不住,反倒眼角眉梢也攀上了笑意,“你笑什么,我就笑什么咯!”
两人各自微垂着头,笑出了声。
夕阳的余光透过屏风,照在两人身上。
被滤过的光很温柔。
风很清。
一切都刚刚好。
而且往后的日子,会一日赛一日地更好。
第77章
院子里,穆清泓看着窗纸上男女对望的剪影,拉住不放,“你就让哥得偿所愿吧,咱们别去叨扰了。”
“阿泓,非我想叨扰。”
月娘不是好事之人。
姐姐和宣哥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自然替他们开心的。
只是,这两日帮薛兰漪剪裁衣衫时,看到了她身上的刺青,还有至今未消除的吻痕。
那些痕迹一看就非心甘情愿。
月娘只是想姐姐往后的日子里,凡事皆合自己心意,不再受外事外物的胁迫罢了。
虽然穆清泓也是为着姐姐和宣哥好,但姐姐不愿现在给宣哥看嫁衣,为何一定要强逼呢?
月娘记得穆清泓从前不是这样的。
还在东宫时,穆清泓就特别依恋薛兰漪。
那时还常说世间男儿没有配得上姐姐的,就是魏宣也不成。
所以,私心里,穆清泓待薛兰漪定更亲近些。
今日,怎么就非得违逆薛兰漪的意愿,硬是要撮合宣哥提前看嫁衣呢?
往后的日子长长久久,他何苦急于一时?
“阿泓,你今日有些不一样,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月娘狐疑打量着穆清泓,总觉他心事重重。
穆清泓一僵,摆了摆手:“我、我能有什么事啊?月娘你想多了。”
月娘的目光迟迟停留在穆清泓身上。
“哎呀,我就是觉得……觉得人生好苦啊。”
穆清泓说到这句话,声音有些哽咽,湿润的眼角往上挑了挑,“很多事万般不由人的,应该及时行乐不是吗?”
“及时行乐吗……”
穆清泓上次教月娘识字时,跟她解释过:所谓及时行乐,就是指不管将来多困苦,都要趁着眼下大好时光,快快活活的。
就像她裁的新衣裳,如果不及时穿,往后时光蹉跎,就会掉色,就不漂亮了。
可是,往后他们和姐姐,还有宣哥,会长长t久久住在这世外桃源。
不会有困苦,也不会有蹉跎,为何一定要今日及时行乐?
月娘不解地蹙着眉。
“好啦,别想了。”
穆清泓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拉着月娘往院外去,“咱们去看看大胖的崽可生下来了?”
“对哦,大胖还在生崽!”
月娘眸光一闪,注意力转移到了院外的猪圈里。
此时,猪圈中传来咿咿呀呀的乳猪叫声。
月娘提起裙裾,小跑着往猪圈去了。
穆清泓站在原地,睫毛轻垂一下,而后跟上月娘的步伐。
这些年,他们的吃穿用度一直都是魏宣着人从外界运进来的。
如此,不仅麻烦,而且衣食住行都靠旁人,他们心里过意不去,有什么短缺也不好意思开口。
于是,穆清泓和月娘学着种了一片玉米高粱地,养了一窝猪。
三个月前,月娘起名大胖的母猪怀孕了。
她就更来劲。
为了母猪顺利生下崽子,三个月都没睡好,晴天给猪割草加餐,雨天给猪撑伞遮雨。
如今,功夫不负有心人,母猪一窝生了六只猪仔。
“阿泓,你看,好多猪!”
月娘激动地跑进猪圈里,怀里抱着四只猪崽。
“今真赶巧,我正愁不知送姐姐和宣哥什么贺礼呢,现在有啦!”
“咱们把这四只猪崽卖了,可以买一整套银制头面,送给姐姐做贺礼的话,应该不寒酸吧?”
穆清泓眸色微动,望着蹲在一窝小猪中间的月娘。
她虽粗布麻衣,但此时的眼神亮得像明珠。
穆清泓一噎。
其实,宣哥就算再落魄,多年军功也够他们衣食无忧的。
阿姐的凤冠霞帔都是上好的纯金珠宝,用不上什么银头面的。
但这已是穆清泓和月娘能拿出的最体面的贺礼。
穆清泓不好扫她的兴,点了点头,“姐姐会喜欢的。”
他也进了猪圈,抱起剩余两只猪崽,蹲在月娘身边,“干脆把剩下两只也卖了,给你自个儿也买对银簪子?”
“啊?”
月娘神色微亮,很快又摇了摇头,“我不喜欢银簪子,我喜欢阿泓做的桃木簪,轻便,还香香的。”
月娘嫣然一笑,颊边沾着一抹泥土,是抓猪的时候,猪蹄蹬出的泥。
穆清泓用指腹缓缓地擦拭。
他如何不知道她喜欢银簪的。
只是好不容易养出六只小猪崽。
她早早就给小猪崽们搭了新猪圈。
哪里舍得都卖掉?
“咱们不卖猪了,我又画了二十幅画,都拿出去卖掉,许能换一套银头面和一支银簪。”
穆清泓说完,又小声补充道:“如果不够买银簪,买两包甜糕是可以的。”
“字画来钱多慢啊,你若想吃甜糕还不如把我绣的手帕拿去卖呢。”
月娘脱口而出,方觉自己失言了,嘴巴僵硬地张了张:“阿泓,我、我不是说你的书画不如绣帕。
是……是镇上的人不懂欣赏!
阿泓的字画最好看的,若是能卖到城里,一定一定可以卖很贵,最少可以卖五两银子!”
月娘笃定地比了个五。
穆泓清失笑。
他早就知道这里的人不识货了。
他在盛京时,每幅画都是价值连城,一纸难求呢。
穆清泓吸了吸鼻子,握住她紧张的手指,“好啦,不跟那些不识货的人计较。天快黑了,咱们早些安寝,明日好赶集市。”
“不行,我今夜就得去。”月娘也反握住了他的手,两人双手交握,轻轻摇晃着,“我打算明早一开市,就把猪崽卖掉,然后立刻赶回来参加姐姐和宣哥的婚礼,不然明日开席前,阿泓还没上礼,岂不是失了礼数?”
她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