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子小但利落的女子,原本是东宫的绣娘,名唤秦月。
当初,东宫一夕崩塌,大火熊熊。
薛兰漪送穆清泓逃走时,路上恰碰到这女子被压在东宫匾额下。
穆清泓看不得有人眼睁睁死在自己面前,便将人救了出来。
之后月娘说要报恩,便跟着一同逃难往西。
再往后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两个人去年就完婚。
月娘是极热心的性子,这三日准备婚仪,准备嫁衣,没有月娘的帮忙,光靠两个糙男人,断不可能这么顺利的。
而且她手艺高超,编出来的穗子不比宫中的差。
薛兰漪见着喜庆的红穗,方才转怒为喜,朝穆清泓和魏宣皱鼻子做了个鬼脸。
两个女子一同往薛兰漪寝房去了。
而后,关上房门。
穆清泓眼珠子一转,一手提起衣摆赶紧小跑跟上去,同时给魏宣递了个眼神,“哥,快些跟上!”
这三日,两个姑娘总神神秘秘在房间里倒腾凤冠霞帔,关着门不许他和魏宣看。
可怜魏宣一个新郎官,到现在都没见过薛兰漪的嫁衣到底长什么样。
可越是不给看,穆清泓越是好奇。
眼见门要关上最后一丝缝隙,穆清泓忙将手插进去,垫了一下,“哥快来啊!你不好奇吗?”
“咳!偷看不好吧?”
话虽如此,魏宣脚步却不受控地快速跟了上来。
怎么会不好奇呢?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幻想过多少次,她为他穿上嫁衣的模样了。
眼下,越是接近成亲之日,那百转千回的心思越烈、越痒。
到底忍不住诱惑,屏住呼吸,往门缝t看了眼。
本以为两个姑娘应该在罗汉榻处绣花、整理嫁衣,却不想两个人转到了屏风后。
屋子里,一座屏风直插眼前,白纱上映出薛兰漪穿着凤冠霞帔的侧影。
脖颈修长,脊背挺直,堪堪一个剪影道不完的矜贵。
魏宣心头一颤,连忙避开了视线。
“不瞒姐姐啊,我还给宫里的娘娘,王爷王妃做过嫁衣呢,但从未见比姐姐这嫁衣更美的了!”
“不过华服配美人,说到底,还是姐姐生得好看,衬托得嫁衣都跟仙羽似的!”
屏风后,月娘在薛兰漪身边忙前忙后,帮她整理嫁衣,倒比自己大婚时还要兴奋些。
“我去拿铜镜,给姐姐照照背影,连背影都好看呢。”
说着,便要去寻铜镜。
刚绕出屏风,恰见门外两个身影徘徊不去。
月娘神色一紧,赶紧上前将门关严实,“你们快些离开,哪有偷看的?”
“失礼。”魏宣窘迫地折腰行了一礼,拉着穆清泓离开。
穆清泓心疼哥这几日辗转无眠,向月娘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他生得圆脸,眼神亮晶晶的,倒有几分可怜巴巴。
“月娘,你跟我姐求求情呗,就让哥看一眼。”
“明日就要成亲了,看一眼婚服有什么大不了的?对吧?”穆清泓隔着门缝,朝月娘眨了下眼,“哥都想了八九年了,好歹看一眼。”
“那可不行!”
虽压着声音,但屋子里的薛兰漪还是听到了。
从屏风探出个脑袋,连衣领、衣袖也没展露半分。
“明天成亲,阿宣自然就看见了,提前透露哪有新鲜感?”
“姐!”
这自古以来,也没有新郎官不能看嫁衣的道理啊。
薛兰漪这般遮遮掩掩,莫说魏宣,穆清泓心里的好奇都如虫子似地钻进钻出。
“要不这样,给我看看呗,我不跟哥说,总行吧?”
说着,就推开门,不请自入。
“你、你也不能看!”
穆清泓如今跟魏宣在一块儿的时日多,早就胳膊往外拐了。
薛兰漪才不信他不给魏宣透露自己所见所闻呢。
薛兰漪忙往屏风后退了半步,但见那家伙大模大样跨进门槛,随手捞起一只靠枕往他身上丢。
枕头堪堪撞在穆清泓胸口。
“啊呀!”穆清泓连连倒退,倒吸了口凉气。
“阿泓,你没事吧?”月娘赶紧上前扶住穆清泓。
当初逃难的时候,穆清泓为保护月娘,胸口曾中过穿心一箭,如今还常隐隐发痛。
薛兰漪不清楚状况,但此时望着面色煞白跌坐在罗汉榻上的穆清泓,紧张地想要上前查探。
又碍于身上穿着嫁衣,迟迟不能现身。
月娘急得眼红,“阿泓,是不是伤口裂开了?哪里疼?”
“我……咳咳。”
穆清泓连连咳了两声,捂着胸口倒吸了口凉气,“好像真的流血了,月娘你陪我回去上药吧。”
“成!”月娘赶紧放下手中的铜镜,这就扶着穆清泓往外走。
走到门口,方想起什么来,转头难为地看了眼薛兰漪。
“没关系,阿泓的伤要紧。”
薛兰漪虽嘴上爱与穆清泓斗嘴,心里是担心的,伸长脖子遥遥目送弟弟弟媳。
月娘扶着穆清泓出门后,便眼圈红肿,鼻子吸了又吸。
不是怪薛兰漪。
是怪她自己。
当初逃难,若非她坚持抱走一只受伤的猫儿,也不会险些被仇家追上。
更不是连累穆清泓为她挡箭,从此如个脆瓷器似的,碰不得,摸不得,再不能骑马、射箭了。
月娘默默抹了把眼泪。
“月娘你看,小胖今儿个又抓了三只老鼠了!你眼光可真好,咱院子里比东宫的老鼠还少呢!”
屋顶上,一只肥肥胖胖的橘猫叼着老鼠,优雅地走过横梁。
那正是月娘当初护在怀里的野猫。
月娘知道穆清泓在安慰她。
可她心里还是难受得紧,眼见眼泪要流出眼眶。
穆清泓直立了起来,“哎呀,我没事!你看!”
怕月娘不信,穆清泓又在院子里蹦跶了两步,“真没事。”
他不过是为了给宣哥和姐创造一点独处的机会。
姐现在穿着繁复的嫁衣,月娘不在,不就只有宣哥能帮忙换下凤冠霞帔了?
如此,宣哥不就可以看到姐的嫁衣了?
穆清泓得意地眼神一亮。
“你!你姐说得没错,你当真胳膊肘往外拐?”
月娘这才反应过来,顶着红肿的眼就要回屋里去。
穆清泓拉住了她,往寝房处递了个眼色,“月娘,你看。”
彼时,寝房里。
薛兰漪真有些难为。
嫁衣里里外外五层,压在身上,难以支撑,更莫说自个儿将嫁衣脱下来了。
她躲在屏风后,遥遥望着魏宣。
她不说话,魏宣并不敢上前,只是眼神里难免生出期待。
薛兰漪能明白他的期待,但她还给他准备了个惊喜,必得明日大婚那天看才有趣味。
“你……把眼睛蒙上,过来帮我换衣。”
“……”魏宣一滞,黯然片刻,到底还是照做,扯下腰带,遮住了眼睛。
薛兰漪从屏风后走出来,手在他眼前摆了摆,见他果真看不见,方牵住他的手,拉着他进了寝房。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
“帮我解后面的领扣,不许乱看!”
“好~”
魏宣从善如流应下声来,便摸索着去触碰她的衣领。
生了茧子的手时断时续地触碰着薛兰漪的后脖颈,酥酥麻麻的。
他蒙着眼看不见,所以解衣扣的动作愈发缓慢和轻柔,生怕扯断她的头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