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到他眼里的山河,还能奢望他跟她说什么呢?
眼下能在他的庇佑中安稳度日,在听到他的心跳时有几夜安眠,已经是从前可望不可即的日子了。
她该知足的,对吧?
对吧……
薛兰漪长睫轻垂,掩下眼中的黯然,又将方才受惊时卷到自己身上的被子盖在魏璋肩头。
屏住呼吸,轻手轻脚一点点放下去。
魏璋霎时拂手掀开了。
薛兰漪腕子一抖,“妾、妾是担心世子后背的伤受了凉会复发。”
当初,她险些被拉进军营,最绝望之际。
是郎君银鞍白马冲破漫漫黄沙来救她。
他将她护在身下,身后砲石如雨落,砸在他的后背上。
滚滚碎石中,薛兰漪连郎君的脸都未来得及看清,却一直清晰地记得从他嘴角不停涌出的血,渗透了她半边臂膀。
那样的重伤想必到了梅雨季节就会隐隐发痛。
“世子且宽中衣,妾帮世子揉揉旧伤,许能睡得好些。”
薛兰漪跪坐在他身侧,挑了些药膏子,“世子为妾险些丧命,妾还从未照料过世子的伤口,妾心不安,妾……”
她的指尖刚触碰到魏璋的后衣领,魏璋却起了身,拢起衣襟遮住后颈,径直往衣桁处取朝服了。
薛兰漪的手落了空,话也落了一半。
但见魏璋准备上朝,她只得赶紧擦掉指尖药膏子,下了榻。
赤脚一刚落地,昨夜腿心处仿佛被碾碎了般的痛t楚袭来。
薛兰漪扶着桌子趔趄了半步,来不及等痛消解,拖着虚浮的步子上前,接过魏璋的朝服,“妾服侍世子更衣。”
魏璋略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撑开了手臂。
此时已天色微亮,男人站在窗前,身姿挺拔,破晓之光落在高挺的鼻梁上,衬出一张英朗沉肃的脸。
好在,并无怒意。
薛兰漪一边替他拂袖,一边低垂着眸用余光观察他的神色。
半晌,在心里斟酌了许久的话才迟疑着挤出唇缝:“世子明晚可还来?后日就是世子生辰,妾备了寿桃。”
“是红豆馅的,放久了恐不适口。”怕他不来,薛兰漪又补充道。
她知他喜食红豆,便学了许多红豆点心的制法做与他吃。
但近日购置的红豆里总掺杂了不少碎石子,所以她自三日前就在开始一颗颗筛选红豆,滤过洗过,又上锅三蒸三煮,一步也不敢假手于人。
毕竟此番他生辰恰逢擢升之喜,薛兰漪虽无什么贵重贺礼相赠,但也想尽力郑重些。
“世子还想吃什么?妾明日一并备下。”她蹲身理衣摆。
须臾,头顶上漫不经心落下四个字,“明日不成。”
薛兰漪动作一顿,“没关系,世子事忙,那等后日,妾还略备了薄礼……”
“后日也不成。”
魏璋这次语气略重,俨然有些不耐烦了。
薛兰漪咬着唇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想来魏璋这样的人物,生辰未到,上门送礼的人已踏破门槛。
圣上那边许也会赐宴,前前后后要应酬的皇亲贵胄不计其数。
薛兰漪想为他贺生辰,估摸着至少要排到半月之后了。
不知道她备的生辰礼还能不能等到那日……
“喏。”她应了声。
许久,再无他话。
空旷的寝房里,只余她在魏璋周身忙碌的细微脚步声。
少有的安静。
魏璋的目光这才真真切切落到她身上。
彼时,薛兰漪半蹲在他身前为他系腰带。
发髻松松落落垂在肩头,亵衣亵裤遮不住的冰肌玉骨,在光线昏暗的阴雨天更显得莹白如雪。
许是方才起身太急,她未来得及整理衣衫,小衣的系带虚虚挂在脖颈上,半边春色随着她的动作从鹅黄色丝绸中时隐时现,其上残留着未曾褪去的指痕。
她平日只能待这在四方院落中,不受风吹日晒,皮儿越发娇嫩。
不过力道稍重些,身上便遍布淤青,紫痕一路蜿蜒至锁骨、脖颈。
魏璋的视线不由随之上移,方才看清薛兰漪长睫低垂,轻掩着水雾蒙蒙的眼。
魏璋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俯视着那双似泣非泣的杏眼,“不高兴了?”
“不会。”薛兰漪摇了摇头,紧咬的下唇瓣红艳艳,微微肿,却也没咬住那一丝委屈的泣音。
跟昨儿个夜里一样,明明不喜,还惯爱口是心非。
魏璋拇指戏谑地抚过她唇上的齿痕,寸寸碾磨着。
薄茧磨过唇角的裂口,酥酥麻麻的刺痛感袭来,薛兰漪脑海中忽地闪现昨夜某些画面。
她耳根一烫,慌张想要撇开头。
魏璋指腹收紧,“明日,你来停云阁。”
薛兰漪怔然。
停云阁是魏璋在国公府的住所。
薛兰漪呆在魏璋身边三年,莫说他的居所,就连国公府的门都不知开在哪儿。
今次他怎的突然让她去国公府了?
诧异之余,她心惶惶,“妾乃戴罪之身,贸然入府后会不会引起官家注意?”
“妾听闻世子还有位兄长,不知他是否介怀?”
老国公夫人深居简出是人尽皆知之事,薛兰漪碰到她的机会不大。
只是这位大公子,鲜少听人提起,薛兰漪不知他禀性如何。
若万一冲撞了,岂不损了魏璋兄弟情谊?
“妾可要备一份礼?不知大公子喜欢什么?”
她仰着头。
明眸皓齿,粉腮玉面皆奉于他。
魏璋没有回答,只是意味不明地屈指抚向她的眉、她的眼,和她修长白皙的颈。
指间的玉扳指凉意森森,彷如灵蛇游走,缠绕着薛兰漪。
薛兰漪不解其意,莫名地心跳加速,将落未落的小衣下绵软起伏不定,漫出一抹灵巧的樱色。
魏璋淡淡睇过去,“只要兄长喜欢,什么你都甘愿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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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薛兰漪摇了摇头。
男人寒眸微眯。
窗外,风雨不期而至,摧折了百年老树。
茜纱窗上摇晃的树影让屋内又添了几分森寒。
薛兰漪却少有地忤逆了他,“妾虽身为卑微,但一颗真心只待世子,又怎会心甘情愿侍旁人?”
她平日里几乎不敢与他对视,在说到这句话时,没有半分迟疑,泠泠水眸中的情谊不掩。
男人指尖微顿。
须臾,嘴角闪过一丝讥诮。
手指沿着小衣的滚边攀至山峦处,轻扯了下鹅黄色的布料,将泄出的樱色掩住。
“你是想……再来一次吗?”
冰冷的指甲剐蹭到了敏感处,薛兰漪心口一阵酥麻,才察觉自己是何等轻浮献媚之态。
她面颊顿时通红,慌手慌脚整理系带。
玄色衣角已划过她眼前,魏璋离开了。
外间珠帘轻晃。
薛兰漪循声望去
魏璋未撑伞,孤身步入了潇潇雨幕中。
黑色狐裘与红色补服翻飞,天地苍穹,唯他一人迎风独行,不曾回顾。
而他轻飘飘一句话却回荡在寝房里,久久不散。
薛兰漪窘迫不已,顶着滚烫的双颊蹲身去捡夜里散落一地的衣裙。
“成了?”在外候着的柳婆婆不知何时蹲到了她身边,打量着她。
姑娘身姿纤细,一向平坦的小腹此刻却微微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