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她缄默下来,再不问这问题了。
时过境迁,魏璋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她最爱他的那一刻,他明明可以说他喜欢的是薛兰漪这个人。
他没有。
所以,在她的记忆里、心尖上只有动情时的荤话。
此刻,她一字不差重复着他说过的话,学着他曾经的动作蹂躏自己,魏璋心里说不出的闷。
他抽回了手。
她张了张嘴,魏璋没有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他听不下去,跨步离去了。
他走得很决绝,只留给薛兰漪一个玄色的背影。
那样冷,不近人情。
薛兰漪心头生出灭顶的绝望。
她已经孤注一掷,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却仍换不回他的心软。
难道只能看着魏宣从这世间消失吗?
她如踩空了一脚,浑身骤然脱力,跌坐在地上。
她曾经跟魏宣约定好,若然被魏璋抓回,他们会宁死不屈。
然则真正面对魏宣可能毒发身亡这件事时,她发现自己接受不了。
也许魏璋说得对,阿宣就是她的太阳,她试图做月亮与他同辉。
可钦天监的伯伯说过,月亮也是借着太阳的光,才会泛出皎皎光华。
如果,太阳没了。
月亮也就没了。
她最美好的那十六年记忆也就黯淡无光了。
太阳可以不在她身边,但必须高悬天外,照着她的来时路。
可她要怎么做,才能托举太阳呢?
她还能怎么做呢?
她双臂环膝,蜷缩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
压抑的哽咽声窸窸窣窣在房间里回荡着,绵长。
屋外,微弱的月光被阴云笼罩。
乌云密布的天空,不见艳阳,所以也没有月光。
魏璋在廊下站了一夜。
雨似珠帘从房檐上垂落,遮住了他的面容。
至第二日,青阳实在拖不住群臣,才撑伞走近魏璋,“爷……”
“开宫门,举国丧。”
一宿未眠的声音,有些疲惫。
但青阳听得这六个字便知薛兰漪找到了,的确在禧翠宫。
不过,主子脸上并无一丝喜悦,青阳不禁往窗户里看了眼。
魏璋拢了拢衣袍,宽大的披领挡住了青阳的视线。
魏璋自己回眸看了眼窗缝。
姑娘小小一只缩在地上,一整夜了,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曾动弹。
魏璋无声叹了一息。
昨夜宫中无故下钥之事还得处理,只得先踱步离去,面上心不在焉的。
走到院外栅栏处,明明已经离宫殿很远,不知怎的还能听到姑娘呜呜咽咽的声音。
魏璋站定须臾,吩咐青阳,“一个时辰后,让吴太医来摘星楼见我。”
说罢,玄衣消散在茫茫雨幕中。
第98章
宫中忙起来了,先帝大葬、穆清泓继位点点滴滴都需魏璋操持。
魏璋这一离开,便到了翌日晚上。
期间,让柳婆婆来给薛兰漪送了衣衫,劝她回府。
她很倔,也不知跟谁倔,偏就不走。
整整二十个时辰,一直留在禧翠宫,不饮不食不动。
魏璋再推门而入时,姑娘还坐在原地,柳婆婆蹲在一旁劝慰着。
魏璋站在门口遥遥看着,恍惚间想起他和她初次行房时,也是这般场景。
那日离开后,他从后门经过,从窗户缝恰看到姑娘抱膝蜷缩在镇国公府全家福画像下,湿润的睫毛低垂,却还艰涩地扯着笑说:“起码,与世子更近一步了。”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魏璋破门而入拥住她,不让她眼里那颗泪落下来。
是否就没有之后种种坎坷了呢?
魏璋无力地想着,悄声走到了薛兰漪身边,蹲下,抬起她的下巴,“跟谁赌气?”
薛兰漪红肿的眼抬起,正撞进一双和她一样疲惫的眼。
魏璋亦两天两夜不眠不休,身上隐约泛着些许淡淡的药味,显然见过太医了。
他自个儿很少叫大夫,寻常小病小伤都是自己包扎处理。
此刻百忙之中传唤太医,薛兰漪想他一定是去询问魏宣的病症了。
薛兰漪这两天两夜总算没白等,她不瞒他,瓮声瓮气道:“跟你赌气。”
魏璋还未再说什么,她瘪着嘴,眼泪又似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顺着魏璋的指,落入他手心。
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倒真是为着魏璋的。
他忙了两天,她就要在这里蹲两天,腿都该蹲麻了。
若然魏璋再忙两日,或是偏就不来,她岂不是要把自己等成一座雕像……望夫石?
这个怪诞的念头闪过,魏璋堵在心口的一股浊气好似也被她一滴泪凿穿了,闷气舒展出来。
他抬手挥退了旁人,冷峻的眉眼攀上些许笑意,“你到底哪来的信心觉得自己会赌赢?便不怕我真把你关在此地不管了?”
声音柔得能滴出水。
他从不这样说话的。
薛兰漪知道自己赌赢了。
她望着他,被泪冲刷过的眼中不含一丝杂质,“我就赌,你是真的,有一丝丝喜欢我。”
魏璋并没想到她会如此坦率,眸光微滞,与她对视良久。
“你赌错了。”
他忽而俯身轻轻抱住了她,下巴放在她肩头,低哑的声音声声入耳,“是很喜欢,很喜欢。”
薛兰漪的喉头又细微哽咽了一下。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心里其实有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或许真的不仅仅是喜欢她的身。
所以即便昨夜他弃她而去,她还想再赌一赌他的心。
她明明就赌对了。
她咬了咬唇,“那你会救他吗?会放了他吗?”
“那你……会试着喜欢我吗?”
不是从前那样的□□之欢,也不是强颜欢笑。
是真心真意去尝试。
魏璋的手臂将她圈在怀里,那样坚实,即便没有很用力,可薛兰漪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他一手遮天,何必再做无谓的抵抗?
所以,试一试吧。
既然以后要与他生活在一处,即便不能够喜欢,也得学会接纳。
她不想如娘亲一样被困死。
她微微闭双眼,“会吧。”
轻轻浅浅的两个字,魏璋听得出真意。
他如今能求的也不过如此了。
肯试一试,已是极好了。
他侧头,小心翼翼轻啄了下她的侧脸。
薛兰漪没拒绝,睫羽低垂着应承他。
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才在他怀抱里小声道:“何时救他?让他早些走吧。”
魏璋眉梢柔色微凝,一抹复杂的思绪从眼中一闪而过。
无论如何,早些让魏宣离开他们的生活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