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云芹这般淡定,何桂娥才放下心,说:“听婶娘的。”
既然如此,云芹把一贯钱放到她手里,笑眯眯支使人家:“好桂娥,去买菜吧。”
何桂娥:“好!”
……
陆挚从前在萧山书院住学舍,现在不住了,不过,中午还是留在萧山书院吃饭,晚上再回梨树巷。
书院不少学子,都知陆挚造诣不浅,离开盛京的几年,于他而言,似乎是一场游历。
不过,还有一事众人皆知,那就是陆挚如今有家室,不轻易参加他们任何集会,下学就要走。
便像今日,能在这时候拦住陆挚的,只有段砚。
实际上,他二人一个白身一个官身,还能往来,倒是不常见。
段砚今日休沐,牵着马等在萧山书院外,正因相看的事郁闷,见陆挚出来,便道:“陆拾玦!”
陆挚:“你怎么过来了?”
段砚牵着马,同他一道走,说:“不想回家,我要去你家吃饭。”
见友人心情不虞,陆挚也没那般冷漠,只说:“家里可能没预多一些饭菜。”
段砚印象里,陆挚一家吃得很惨。
他当即道:“我买吃的去吧。”
陆挚:“买多一些。”
于是路上,段砚令随从先骑马,绕去城南的酒楼。
马被骑走后,段砚就和陆挚一道走,结果,不走不知道,一走才发现陆挚步速真快,他竟有些跟不上。
又暗想,他自从在朝廷做事,一坐就是一日,这样不行,要多锻体。
不多时,等段砚和陆挚到梨树巷,段砚的随从也回来了,随从买了四菜一汤,都做得十分精美,放在方形红漆木盒里。
段砚暗想,这么多应该够了,也该给陆挚家改善伙食。
很快,门扉打开,漫天晚霞霞光里,饭菜香味溢出,骤然盖过他手上提的饭菜味。
段砚愣住。
简陋的院子石桌上,摆着一碟素炒青菜,一盘酸甜熘鸡丁,和切成丝的鸡汁小葱拌豆腐,光看着,就叫人唇舌分泌唾液。
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他兀自尴尬一瞬。
云芹在舀饭,听到声音,捧着饭碗从厨房出来,笑道:“回来了?”
见段大人跟在陆挚身后,云芹也打了招呼,心道家里没多做可以招待客人的菜。
陆挚说:“段大人自己买了饭。”
云芹:“那正好。”
何桂娥低头,来取走段砚的木盒,放到桌上,一一摆出来。
七道菜一道汤,放在石桌上,今日的饭菜十分丰盛。
之前段砚刚来,何玉娘还好奇过,现在完全习惯了,只说:“吃饭!”
云芹用袖子口擦自己下颌,说:“你们吃。”说着,就往屋内去。
见她热,陆挚就对段砚说:“文业,你也先坐,我去拿本书。”
段砚:“好。”
他便也坐下。
只是,他面上不显,心里疑惑,明明他买的肉菜更多,为什么总觉得桌上,那几道简单的菜,更香更鲜。
陆拾玦不止不穷,还吃得这么好。
他随意抬眼,因院子太小,他不是故意看的,却还是不小心看到主屋内:
云芹拧手帕擦擦面颊,陆挚拿着一柄蒲扇,给她扇风驱热,他眼底很是温和,笑着说了声什么。
云芹听了两句,用手帕随意抹了下他脸,就转身,走出屋子。
陆挚摸摸鼻尖,紧随其后。
他两人出来,段砚默了默,说:“书呢?”
陆挚:“书?哦,没找到。”
段砚:“……”失策,今日不该来的!
第69章 桂榜。
天彻底黑了, 桌上的碗筷也都收拾完。
段砚带来的菜吃剩下一些,云芹装盘子,放进竹篮,用绳子吊在井壁上, 靠水的凉气湃着, 不怕坏了。
陆挚和段砚二人, 则在小小会客厅内。
吃过一盏粗茶, 段砚才提起他今日所郁闷之事。
他道:“我今日去了兴国寺……相看姑娘。”
陆挚一笑, 回:“恭喜。”
他们几人里,也就段砚因家风管束,迄今未娶。
段砚放下茶盏,却说:“不是可喜之事, 你道我相看的是谁?是陆氏姑娘。”
陆挚也搁茶盏,愿闻其详。
段砚:“你可还记得我长兄前几年作为钦差, 去阳河县赈灾的事?当时,他也为考察阳河船舶工场。”
“那之后, 工部尚书决心将阳河一带的船运,收归朝廷。”
陆挚抬眉,道:“原是有这层。”
阳河船舶工场, 是汪县令的政绩,从职权来说, 本该是工部官员管理,结果,却没了工部的事。
这里面, 自有门道——
大雍自前朝开凿的大运河,到南北各个水网,水运越来越强, 却叫各方势力垄断,白花花的银子,进不了朝廷和百姓的口袋。
段砚低声说:“实不相瞒,如今把控阳河船运的,是……”
他手指在桌上写了个“秦”字。
此“秦”,不是秦员外的秦,而是秦国公的秦。
吃到嘴里的肉,秦国公府不可能轻易松口,遑论藏在后面的昌王。
陆家本家陆大现任兵部侍郎,和昌王府早年交恶,秦国公府又是昌王派系。
收船舶工场,就得联合兵部势力,以阳河县造船用在东南海防为由,顺理成章,去插手这块肥肉。
目前,这是一场工部、户部、兵部三部,同秦国公府的政斗。
段砚初出茅庐,唯一能帮上的,只有与陆家联姻。
讲完“段陆相看”背后的种种,段砚也算抒发了情绪。
如今他在朝为官,步步谨慎,只有在陆挚面前,才能畅所欲言。
他皱眉:“你说,这样的婚姻,我有何可期待的?”
陆挚思索,手指点了两下桌面。
忽的,段砚又说:“反正陆家不是好东西,等我回去,我就说:陆姑娘貌似无盐,我看不上她。”
陆挚道:“你要推拒,别讲这般难听的话。”
段砚微讶,他以为陆挚会支持自己,那可是陆家本家。
保兴六年,陆家对旁支,做得可难看,是连段砚都有所耳闻。
见段砚不解,陆挚笑说:“我与陆家有怨,但与你相看的姑娘,有我无仇。你推拒她,和我本也不该有干系。”
段砚回过神。
确实,他想发泄自己对联姻的不满,却假借陆挚和陆家的关系,让自己的恶言变得合理。
可方才那“貌似无盐”,要是传出去,于陆停鹤名声有碍。
他正正脸色,道:“我知道了,我会找个寻常借口。”
他重新打量好友,说:“从前,你只是不议论女子,如今却想得全面。”
陆挚笑了:“或许待你娶妻,就知道了。”
他只是从云芹身上,学到点什么。
但比起姚益的点到为止,段砚是有话直问:“也是,我至今也不明白,你怎么去一趟淮州,就娶了妻。你和弟妹,怎么相识的?”
陆挚蜷起手指,清清嗓子。
看门外无人,他浅笑,答:“冥冥之中吧。”
……
窗户旁,云芹在挑线,准备家人新衣。
听到会客厅的两道脚步声,她倾身,探出窗户一瞧:“要走了吗。”
段砚心情好上不少,笑着拱手:“今日叨扰。”
云芹点头,继续弄线团。
门那边,传来陆挚和段砚告辞之语,须臾,陆挚先去井旁打水,蓄在水缸,又烧了水。
做完杂务,他回屋中。
昏昏烛灯下,长凳旁,云芹对着桌子,坐了一半凳子,陆挚便背靠桌子坐另一半凳子,和云芹交错坐着。
他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