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砚咬牙:“你们等着。”
…
内城榆林街,昌王府。
王府经十几年扩建,吞并左右府邸,占据半条街,因而此街被戏称王府街。
但王府的幕僚官员还算谨慎,昌王便命人不得再提“王府街”。
王府碧瓦红墙,鸟革翚飞,其中气派奢华,光用眼睛是看不过来的。
自衡王去了西南,当今还没外放出去的王爷,就剩下昌王,剩下的皇子都没封王,还都比他小,甚至小三十岁的都有。
可见来日,昌王极有可能登大宝。
也因此,昌王派系在朝中势力不俗。
这日在外书房,昌王脖子周围罩着一圈布,贴身大太监躬着身,亲自用小剪子替他剪掉下颌胡须。
王府家仆赖矮子缩着脖子,从屋外进来,行跪礼:“王爷万安。”
昌王闭着眼睛,问:“怎么样?”
赖矮子:“王爷交代,小的不敢怠慢,妥妥帖帖地办好了。”
赖矮子是去针对兵部侍郎陆湘的儿子了。
陆湘有两个儿子,小的那个在国子监读书,去年秋闱未中。
大儿子则承蒙祖荫,年初经陆湘奏请,任御史台从八品主簿。
此回,赖矮子给御史台某个官员送礼,托请好好“照顾”陆湘的儿子。
大太监收了剪子,昌王睁眼,他对镜摸下颌,说:“这姓陆的,真叫人不爽。那个陆挚,你看今年考中的可能性,有多大?”
陆挚得罪秦国公府,昌王自有耳闻。
只道读书人的笔锋最难控制,一封信,竟能搅乱盛京的平静。
赖矮子回话:“这……小的不好乱说。”
再不喜陆家人,昌王和秦国公也不能如何,且不说主考官们如今被锁着改卷,若真要横插一脚,触碰的可是庞大的读书人群体的利益。
昌王也清楚,否则,事前就有动作了。
他在可惜胡子,也没了心思,只道:“算了,先等陆家动作。”
总有人比自己还不乐见陆挚得势的。
……
云芹怀孕,不仅闻不得重的味道,也比平日更犯懒,吃得倒是更多。
除了日常走动,平时,她就在屋内看看书,练练字。
几日前,她从林道雪那借了本书,林道雪也说了,里面故事当不得真,只是整合说书人的故事,故称话本。
饶是如此,云芹也看得新奇,里头还有闺秀迷上俊书生,赶着送手帕的桥段。
她瞥瞥坐在窗外桌子处的陆挚,他正在整理书稿,侧颜如白玉清冷。
她问:“陆挚,你收过闺秀的手帕么?”
陆挚微微一呛,说:“天地良心,从未。”
倒是他以前在萧山书院时,见过有些男的会这般幻想。
云芹搓搓手指,继续翻几页,本来还觉得有趣,看到某一页,便觉得没意思了,收起书。
陆挚:“怎么不看了?”
云芹摁了摁书皮,说:“里面书生轻易考状元,但你很不容易,我就不喜他了。”
这话如何教陆挚能不心花怒放。
他心情一好,就替那虚构人物说了句话:“笔在作者手里,自然随他心情去写。”
云芹细想片刻,忽的眼眸发亮:“我想试试。”
陆挚:“嗯?”
云芹说:“写话本。”
自打上盛京后,她卖过帷帽,接过一些活计来做,但成效都一般,不亏但也没赚多少。
好在陆挚中举,家中已不算拮据,她有足够的时间,琢磨自己想做什么,眼下他一句话,提醒了她。
之前她和何桂娥、何玉娘讲“罗刹案”,真把她们吓着了。
她跃跃欲试,陆挚自然支持。
几日后,云芹洋洋洒洒写了三百字。
灯下,陆挚捧着她的书稿,逐字阅读,生怕一不留神就看完了。
过了会儿,云芹看他始终盯着字,也没个没动静,小声问:“如何?”
陆挚问:“这是你小时候的事吗?”
云芹:“你怎么知道?”
陆挚闷声笑:“那个偷吃供品的人,像你。”
云芹:“不止我吃,道人也吃。”
原来这几百字,是讲了她和山神庙里一女冠道人吃供品的事。
她写这个是受“罗刹案”启发,“罗刹案”不好化成文字,可她记忆里,和神鬼有关的,只有千里之外阳溪村的山神庙。
很快,陆挚看完几百字,催促:“后面呢?”
他不是刻意捧场,是真感兴趣,只想知道更多云芹小时候的事。
霎时,云芹生了信心,又狂写两百字。
她写多少,陆挚就看多少,津津有味的,末了,此篇大约千字,便名《打醮记》。
因云芹吭哧吭哧写了几日,稿子修改得脏乱,陆挚就替她誊写一遍。
没几天,云芹带着话本还林道雪,顺道把《打醮记》给她看。
林道雪扫了几眼稿子,说:“这字不错。”
云芹眨眨眼:“故事呢?”
林道雪:“哦故事啊……”又仔细看了一遍,只道,“这字真不错。”
林道雪好生奇怪:“这是陆兄弟的字吧,他没事抄这玩意做什么?”
云芹坦白:“因为是我写的。”
林道雪一惊,赶紧又看扫向《打醮记》:“但话又说回来了,这故事很有趣啊,哈哈。”
云芹:“……”
这日回家后她把《打醮记》放在角落,过几日再看,果然也觉出林道雪说得没错,是有些平淡无趣。
她下了个决定,日后再写,不能给陆挚看了,他只会觉得好看。
于是这几日,云芹没再找陆挚商议话本,他以为她歇了笔,很是惋惜,自己得空把《打醮记》看了又看,只觉小时候的云芹,也叫人看不够。
眨眼间到了月底,春闱放榜。
这回杏榜不比桂榜,云芹和陆挚都想去看看,早上辰时后,他们吃过早饭,吃了一盏淡茶,散步去贡院街。
他们到得迟了点,出乎意料的是,来看榜的人并不比秋闱少,四周伴随着嬉笑和叹息。
云芹不好挤进去,陆挚也不想挤进去,两人站在外圈,本想等人散了,王文青刚好挤出来,喜道:“拾玦兄你原来在这!”
“你是榜首,会元!恭喜连夺两元!”
云芹和陆挚还没反应过来,周围人听到王文青的声音,纷纷也前来恭喜,并几声:“陆老爷,恭喜了!”
“还得是萧山书院!”
“……”
待得有人让开位置,云芹和陆挚离榜单近了,他们抬眼看去,果然榜首两个大字:陆挚。旁边写着籍贯年岁,全都对得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云芹指着他名字,朝他一笑:“你看。”
陆挚也无声松了口气,老实说,他虽有把握,但放榜前一切都是未知。
这下真能定下心了。
因为人多,他们靠得近,就在袖子底下悄悄勾了下手指。
看完榜,他们也没有逗留,走出贡院街,就看几个报喜官骑着马,朝城南去了,是争做报喜第一人。
云芹和陆挚倒是悠闲,不急不忙的,就踩着阳光,步伐很慢,一点一点走。
她嘴里呢喃着:“秀才、解元、举子、会元、贡士……陆挚,你有好多称呼啊。”
陆挚笑道:“你最喜欢哪个?”
云芹:“秀才。”
陆挚沉吟一下,道:“因为顺口吗。”
云芹想,好像被他发现了之前一直偷偷叫他秀才的缘故,不过这次不是这个原因。
她说:“我只是觉得,不管怎么变,你还是那个秀才。”
陆挚轻笑着“嗯”了声。
这一句,倒是叫他铭记在心,往后多少年,都不曾忘却。
作者有话说:——
陆挚: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老婆的教诲我记住了[亲亲][亲亲][亲亲]
云芹:原来我是这么高大上的意思[让我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