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聊到这些,云芹将手里的球丢到屋子内,对陆蔗和五妹说:“去吧。”
小孩和小狗争相跑进府内。
支走小孩,她道:“你曾找我几次,都没有结果,你家里从未想过你的自尊。”
这事陆停鹤早就知道了,只是被人大喇喇说出来,脸上依然过不去。
她道:“不都是这样,若没有家族,哪里有我。”
云芹:“那你家兄弟在做什么。”
陆停鹤神色一凛。
云芹略有耳闻,道:“先前你大哥在御史台受挫,就不去了;如今你二哥,似乎也不去国子监了。”
陆停鹤二哥科举不顺,如今只出去吃酒玩乐,无所事事。
她解释:“我二哥是被宝珍郡主耍过,受到打击……”
说着说着,她语气顿住。
若这样解释,那她当初和段砚相看失败,不也是收到打击,却是转头就嫁给如今的朱县令,只为两家的利益。
很多事本就不该细想,陆停鹤无意识地扯了扯自己衣襟,好像要透不过气。
她匆匆道:“我有些不适,我先走了。”
她思绪仿佛陷入清晰又浑噩的境地,登上马车时没踩好,险些摔了一跤。
云芹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或许她不该提的,对陆停鹤来说,有些东西被贯彻了二十多年,轻易推翻不得。
果子只要有一块甜的地方,有人就愿意吃,便也不顾它背面的霉斑。
否则,她们要靠什么度过漫漫年岁。
忽的,陆蔗手里抢了五妹的球,一路小跑出来,高兴道:“娘亲娘亲,我捡到了!我赢了!”
云芹拿过球,实在好笑,刮刮陆蔗鼻头:“出息,和小狗争什么。”
陆蔗皱起鼻尖,蹭蹭云芹手指:“再来,我就是比五妹厉害!”
五妹:“汪汪汪呜汪!”
……
九月,盛京、淮州来了一沓厚厚的信件。
云芹抱着信,一一分类,陆挚几封,陆蔗几封,她自己几十封。
陆蔗小声问陆挚:“娘亲怎么这么多信?”
陆挚:“习惯就好。”
不过,宝珍的信就占了十多封,她想到什么写什么,乱糟糟的。
每次云芹拆信都有点心惊胆战,毕竟她真塞过一片纯金子,也不怕叫人截胡。
晚上,等陆挚处理好信件往来,云芹却还在看信。
他坐在桌子对面,看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轻笑,实在是好风光。
想到晚饭后,女儿和自己说的话,他一颗心若羽毛,在胸腔里飘来飘去,唇角也勾了起来。
云芹没察觉,她拆了一封新信,忽的眼眸发亮,和陆挚说:“道雪要来杭州!”
前不久,她在信里和林道雪说了织坊的事,林道雪很感兴趣。
林道雪前两年也打算来杭州看织物,因为事务繁忙,一直走不开。
趁这个机会,她想顺着江水赴苏杭。
信是比她本人早一点到的,云芹看到信的时候,她定是在路上,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抵达杭州。
陆挚低声笑:“就是延雅兄难了。”
云芹:“那你怎笑成这般开心。”
陆挚回过神:“我并非笑延雅兄,咳咳,我只是想到一件事。”
云芹问:“什么事?”
陆挚:“阿蔗跟我说,今天陆停鹤来过。”
云芹:“我原想着读完信就跟你说。”
陆挚又笑了:“你不是和陆停鹤说:‘普天之下姓陆的,我只把陆挚和陆蔗放在心里,其他不放在心里’。”
云芹一头雾水:“我讲的?”
陆挚:“阿蔗这么跟我说的。”
陆蔗原话是:普天之下姓陆的,我只把陆蔗和陆挚放在心里,其他无所谓。
云芹好笑:“我可能说了‘我不把本家放心里’,怎就成瞧不起天下所有姓陆的人,你们除外了。”
其实这句“不把本家放心里”,对陆挚来说,也足够了。
陆挚道:“阿蔗贴心,还知道传话给我。”
要等云芹主动和自己说,那得什么年月了。
自然,陆蔗贴心之处,不止这一点。
因织坊照常开张,她也有兴趣,就去织坊学了点手艺。
几日后,陆蔗织了长宽一尺的素布,裁下来,又请白湖珠裁成两块,做成手帕。
她把这手帕送云芹和陆挚各一条。
陆挚拿着手帕,心内的感动有如江水滔滔,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收在另一只盒子里,只待来日和孙子说。
而他一抬头,云芹已经把那手帕拧了热水,呼哧呼哧擦脸,沾着水珠的面颊,白净中带着红润。
她也很喜欢手帕,不过,她的喜欢是把它拿来用。
陆挚把面庞凑过来,对云芹说:“我也要擦。”
云芹:“好啊。”
她慷慨地抹了他一脸。
陆挚从手帕下挣出来,笑道:“擦得真好。”
云芹自己换了另一条帕子擦手,说:“对了,等道雪到杭州,我想和湖珠、道雪出去几天。”
她们要去更南方一点的州府,看看别人家织坊的手艺。
陆挚:“那去几天?”
云芹:“六十天。”
陆挚一愣:“这叫几天吗。”
云芹笑着纠正:“那就是两到三个月。”
陆挚:“……”
作者有话说:陆挚:怎么问了两句,要出去的时间还跟线面一样繁殖了[问号]
云芹:线面好吃[奶茶]
第107章 岁月。
…
这一年的秋冬, 始于一场细雨。
雨珠细腻轻柔,沙沙落入水面,扰不破水下平静,只泛出一片轻盈的波澜。
船还没靠岸, 林道雪披蓑笠抱手炉, 越过茫茫雾气朝堤岸上看去, 一眼就找到陆挚和云芹。
他们身形高挑隽秀, 撑着一把伞, 雨水绕着他们,仿佛特意勾勒出来的缥缈笔触。
船一靠岸,林道雪带着几个婢子拾级而下,笑道:“可算到杭州, 可算见着你们了!”
云芹迎上前,道:“我也总算见到你了。”
阔别几年重逢, 两人都有些激动。
云芹把陆蔗叫来:“阿蔗,这是你林伯母。”
沈奶妈给陆蔗撑伞, 陆蔗自是还记得林道雪,她走上前,乖巧道:“林伯母安。”
林道雪饶是早有准备, 依然难掩惊讶,女孩儿及笄前, 一年一个样,四年未见,小甘蔗成大甘蔗了。
她惊喜道:“阿蔗出落得这般漂亮了!”
陆蔗经常被夸漂亮, 早就习惯了,略带羞意地收了这夸赞。
而林道雪还记得,以前陆蔗还小的时候, 一害羞就把小脸蛋埋在云芹手心,到如今是大大方方的。
可见云芹和陆挚的用心教养。
见她们抒发过重逢的欣喜,陆挚笑着说:“天气冷,且去府上吃杯热茶。”
云芹:“热茶热饭都备着了。”
林道雪:“不急,我还要逛园子,实在好奇你说的园子如何漂亮。”
江边停靠的两辆马车缓缓走向州府,云芹和林道雪一辆车,一路上又好好谈了这几年的境况。
姚端今年十五,备考县试。
姚益的延雅书院办得不错,好几个学生十六七就考中秀才。
这些消息在信中都提过,可见了面,亲口聊起的感觉又不一样。
很快,林道雪到了云芹在杭州的家中。
陆家不管如何变换,正堂里挂着的字画,始终是《小鸡炖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