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聪是这群人里的核心,他都这么说了,自然无人不捧着他的话:“怪道什么?”
“莫不是这陆秀才,还得罪了三爷?”
“……”
何善宝也着急:“他可是做了什么?”
秦聪收起扇子,缓缓说:“我家那玥哥儿,大家也是知道的,虽然顽皮了点,底子可不差。”
“父亲想送他去延雅书院,偏陆秀才任书院西席,不肯收,那言语里,恐是瞧不起玥哥儿。”
这话落,众人激愤,又是对陆挚好一阵激骂。
何善宝也埋怨起陆挚,这下倒好,连秦聪也敢得罪,他脸面如何挂得住。
秦聪又说:“可惜,陆秀才是个有学问的,父亲大人还是想让玥哥儿去延雅书院。”
林伍道:“都说他是十四岁得秀才功名,不过都过去七八年了,他还是秀才,算什么天才!”
又有人说:“是了,他要真有本事,怎么拖到这时候?”
秦聪看向何善宝,陆挚成众矢之的,何善宝如何敢再吹陆挚,跟着说:“就是,要是真有才能,至于来此地教书?”
林伍:“你家大伯不是挺敬重他吗?”
何善宝:“真敬重,还是假敬重,鬼知道呢。”
话赶话,林伍提出:“荣合堂那五十多岁的老学究,王秀才,本事不用我多说,我和他有些私教,不若就请老秀才出山,镇镇陆挚。”
荣合堂就是阳河县县学一部分,教授学童、童生。
“就是,陆挚若比不得老秀才,想来秦老爷识破延雅书院,就不会让玥哥儿去了。”
“……”
几人一言一语,便揽下秦聪的“重担”。
及至此,秦聪方拱手:“有劳诸位了。”
……
夜里,何善宝悄悄回到东北屋,邓巧君擎着灯在屋外,冷笑看他:“又死去县里玩了?你可知我早上和做工的吵架了?”
何善宝:“嘘,嘘,我跟你说一件好玩的事。”
他赶紧说了老秀才的事,邓巧君扬眉:“真的?什么时候?”
何善宝:“就过几天!你要不要凑个热闹?”
邓巧君拧他耳朵:“哼,难为你还记得我。”
何善宝又是捏肩捶腿,伺候好了邓巧君,两人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充满了期待。
何善宝想的是,让陆挚瞧不起他的朋友,被揭了脸面,也是活该。
邓巧君想的就更多了。
从第一次在厨房,被云芹杀鱼的气势吓到,再到最近,她逃了厨房差事,给云芹的钱,多多少少都快一贯钱了。
要不是何老太压着,她才不想给钱呢。
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她也想扬眉吐气一回,干不过云芹,还不能瞧秀才出糗么?
…
却说几日后,风飒飒,落叶萧萧。
早上,陆挚照常用过饭,去私塾前,背上一个收拾好的包袱。
包袱里面有一身换洗的新秋衣,两个大饼干粮,一个水囊,一条擦洗巾帕。
因为今晚姚益请他用饭,不好来回跑,他要留宿私塾。
出门前,云芹说:“现在天气凉了,在外面睡觉,别着凉。”
陆挚只看着她笑。
云芹原先只是和文木花那样,叮嘱云广汉。
可是被他这样温和地看着,她也多了几分羞赧。
等陆挚走了,云芹套上暖和的秋衣,梳了个堕马髻,又给何玉娘编了个丑丑的头发。
何玉娘已然习惯了,捧着镜子看了看,突然蹦出一句:“手残。”
云芹:“嗯?”
何玉娘只好多说几个字:“我娘说,你手残。”
实际上,何老太第一次看到云芹给何玉娘编的发,骂得可脏,还好何玉娘记不住。
云芹细品“手残”二字,不愧是何老太,一针见血。
她点点头:“是手残。”
何玉娘却不太能理解,她握着云芹的手瞧,好像有点担心她受伤,皱起两条眉头。
云芹把手来来回回给她看,何玉娘没看到伤口,才松口气:“不手残!”
云芹笑了:“那就不手残。”
这时候,胡阿婆找来了,她敲敲门,道:“陆娘子?”
原来胡阿婆听到外面有人叫门,问了下,是来找陆挚的。
“信差?”云芹疑惑。
胡阿婆:“对,是阳河县信差,我也奇怪,若没有加钱,这信可不会送到咱们家来。”
正说着,云芹就到了门口,门外是一个年轻后生,戴着一顶差役笠帽,他得知云芹是陆挚妻子,躬身交出两封信。
差役道:“两封信都是盛京的张老爷加急送来的,并托驿丞带一句话:盼速速回信。”
这五个字,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送到这个小小村庄。
那两封信十分厚,封上字体,龙飞凤舞。
云芹掂在手里,里面估计还有别的重物。
盛京对她而言,是个很遥远的地方,她听说陆挚是从盛京回来的,只他不主动提,她也没问过。
这信让她有了些许实感。
又想起当时陆挚寄信,是要寄给老师,老师那可是尊长,恐怕有急事,陆挚今晚又不回来。
云芹决定送信去私塾。
今天轮到她做饭,邓巧君是靠不住的,她去问何桂娥、李茹惠能不能帮忙,她各给二十文。
李茹惠:“既然是急事,你尽管去,钱也不必提。”
何桂娥也立即点头。
云芹郑重道了谢,本想和何老太说一声,无奈老人家苦寒,才秋日,就睡起长长的觉,过辰时三刻,还没起。
她托何玉娘带个口信,就出门去。
云芹不太知道延雅书院的路,不过,长林村也就这个私塾。
她一路问人,连路边的耕牛也问了一遍,终于,看到延雅书院的影儿。
云芹手搭在眼前做棚,眺望了会儿,心想,就是个茅屋嘛。
待要继续走,云芹听到有人叫她:“弟妹!”
云芹认出来人,正是陆挚的好东家,姚益。
云芹也招呼:“延雅兄。”
姚益笑道:“我远远瞧着就觉得是你,你是来给拾玦送东西?”
云芹:“对,给石觉送东西。”
才两句话,姚益就掩唇打呵欠,十分困倦,云芹看在一枚枚五两银锭的面上,道:“你也送东西?可要我顺手带过去?”
姚益:“不不,我是听说有个县学的老秀才,要和拾玦比试。”
云芹:“比试?”
她脑海里浮现,陆挚一脚把老秀才铲倒的画面。
要赔钱的吧。
姚益解释:“是了,大抵是比诗词。”
云芹:“哦。”悄悄松口气。
姚益出手阔绰,在长林村、阳河县,也交到各层次的朋友,这头有人要为难延雅书院,他就收到通风报信。
不管如何,他拿延雅书院当事业,决定几年后交差给家里老爷子,不能砸在这些无赖手里。
所以他得去调停。
云芹问:“这种踢馆多吗?”
姚益:“踢馆?这说法也不算错哈哈,倒也还好,毕竟文人都是要脸的。”
云芹便以为,姚益过去,是要维护陆挚脸面。
……
那荣合堂的王秀才,是建泰年间的秀才,生得瘦瘦的,一把长须,面色清苦。
他不愿掺和这种事,他教书几十年,没教出几个能十四岁中秀才的,自是不会轻视陆挚的才学。
再者,王秀才食县学俸禄,有地位,有脸面,何必为难后辈。
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有个赌鬼儿子,实在是个无底洞,林伍请他出动,花了五十银两,他就心动了。
这几天,他好好准备一通,先发制人,肯定要对自己有利。
他最擅长咏梅诗。
当年他考上秀才功名,正是那年院试的诗题以太。祖偏爱的“梅”为题,而他破题巧妙,得评审青睐。
虽后来他在科举上再无精进,但他的咏梅诗,他敢说整个阳河县没谁能比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