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是那样冷的天。
汪净荷闻声赶来时,王七已沉下去了,她叫人捞上来,用被包裹他,王七面色灰败,吐着水,里面夹着血丝。
秦玥一行却大笑,洋洋得意:“活该,让他偷我们的鱼!去死吧!”
一语成谶,王七果真没撑过几日,王家就发丧。
说完这些,汪净荷闭上了眼睛。
汪县令也气了,将文书丢向汪净荷:“混账,他在庄子里闹事,你怎么就由着他作孽!”
汪净荷说:“是女儿的错。”
她麻木地想,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汪县令起身,来回踱步。
县丞挥挥手,让汪净荷走,一边说:“老爷息怒了,秦玥可是秦老爷唯一的血脉了,汪家和秦家还是姻亲,何况也是偷鱼者错在先……”
汪县令紧紧攥着手。
许久,他手松了,也叹口气,说:“去,把那王婆请出去,就说,状纸写得,前言不对后语,让她再写。”
“还有,差人去通知秦、刘、林家,准备一些仆从来顶事。”
……
赶在和云芹约定的日子前,云广汉把床打造好了。
这一日云家几人顾不得吃饭,张罗着把床抬去长林村。
文木花:“板车借来了,来来,快把东西搬上去。”
云谷:“我来!我力气和大姐差不多了!”
今日要去长林村,文木花不好放知知一人在家,干脆一家四人全都去了。
前头村里出了不好的事,知知和谷子都有许久没出门耍,十分欢喜,她背上她的哪吒娃娃,上次听云芹说过,何家小女孩也多。
她想和大家玩。
不多时,一家人朝何家去,走走停停,终于在午时一刻,到了何家。
春婆婆和邓大揣着袖子,在门口等着,见到人影,忙笑道:“亲家!”
前一日,云芹就和何老太提了家人要送床来。
这都大半年了,何老太未曾见过云家人,若这是一门寻常婚事,她早该请云家人上门吃茶。
春婆婆便问云芹:“你娘的性子如何?”
云芹:“跟我差不多。”
春婆婆:“母女相似也正常。”
此时此刻,春婆婆打招呼,文木花一个箭步上前,拽着春婆婆的手,笑道:“亲家!你不是六十多吗,看着真年轻!”
春婆婆:“?”这叫差不多?
比起云芹,文木花话非常密。
得知自己把春婆婆认成何老太,她也不尴尬,哈哈两声爽朗笑过,去见何老太,也是一样的话多。
文木花:“不是我说,我那闺女,样样都好!”
“模样好,做饭好,又机灵,唉,那悍妇名声也真是没道理,如何悍就成坏了?也是我教她做人‘悍’一点的!”
“她也常常和我说,何家处处好,我今日算是瞧见了。”
“亲家这条抹额真不错!”
何玉娘被吵得受不了,去别处找何桂娥玩了,知知也和小孩们初见,几人一拍即合,玩起捉小鬼,不亦乐乎。
何老太一个头两个大,心想,这人叫文木花,不如叫文文文,吵得人嗡嗡嗡。
有一刹,她突然很想念,云芹话少恬静的模样。
待文木花去参观东北院,何老太揉了下额头,对春婆婆道:“我算是知道,云芹那油嘴滑舌,跟谁学的了!”
春婆婆没提醒何老太,她这话是笑着说的。
……
东北院。
文木花一看到云芹,就讨水喝。
她实在渴了,吨吨几口水,小声对云芹说:“我猜到你和她话肯定不多,我就可了劲说,如今你那外祖,定知道你好在哪。”
云芹想,按何老太的性子,肯定心里暗骂文木花,没事,她会在心里替文木花暗骂回去:坏老太。
板车停在了东北院外,剩下的床的部件,是云谷和云广汉背进来的。
大部分东西重量都还好,就是床头,云广汉怕云谷毛手毛脚,磕坏了他细细雕刻的祥云纹,非要自己背。
几十斤的东西,压弯了汉子的腰背,一张黑脸也憋得通红。
陆挚想上去搭把手,云芹说:“沉。”
总算几人合力,把床都搬进来,又拼好。
文木花还带来崭新的大红床褥,上面绣着精美的鸳鸯,她替云芹铺好了,指那鸳鸯:“明白什么意思么?”
云芹点头如捣蒜。
屋外,大冬天的,云广汉出了许多的汗,用一张旧旧的手帕,擦了几遍,云谷也热得扯扯衣襟,又冷得赶紧掩好衣服。
陆挚轻拱手,道:“有劳岳父和小弟了。”
云广汉:“嗐,都是小事。”
云谷嘿嘿笑:“姐夫你真客气。”
云芹和文木花也出来了,文木花说:“对了,账本带了没?”
云广汉:“带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本皱巴巴的小账本。
岁月磨得云广汉指头又粗又大,指甲盖泛黄,捻不开黏在一起的纸张,便舔舔手指,这才翻过几页。
陆挚想,云广汉和他的父亲陆泛,是完全不同的。
云广汉把其中一页给陆挚看,说:“女婿你瞧瞧,一共花了二两三十文。”
猎户人家不太懂字,记账却很仔细,木材选了梨木,花了两贯半钱,折合一两半,借板车花了三十文……
清清楚楚。
那日的五两银子,剩下三两,用戥子称得分毫不差。
文木花把钱拿出来,递给云芹和陆挚。
陆挚心念一动:“这些钱,我想给岳父岳母……”
话没说完,云广汉和文木花笑得合不拢嘴:“不用,这么客气!”
他们不为这些钱开心,只是觉得陆挚上道,不抠搜,如此大方的男人,对女儿自然能好!
云芹便把钱收来了。
陆挚正犹豫,她用手肘撞撞他,小声说:“没关系的。”
他垂眸看着她。
云芹笑道:“下次我们回阳溪村,带点什么就好。”
既是家人,何须常怕劳烦。
陆挚目光微微闪烁,忽的,他提起唇角,笑了下:“嗯。”
他故意加了一句:“下次,给谷子带个更响亮的新哨子。”
云芹:“还是不要好了,我爹娘会骂你的。”
陆挚纠正:“那也是我爹娘了。”
云芹点点头:“哦对,咱爹娘。”
“……”
……
…
这一日,何家正堂,云家一家人,同云芹、陆挚、何老太等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外头又下了一场雪,何老太留人:“再吃两杯茶?”
文木花:“赶着回去鞣制皮子呢!下次再来,老太太可别嫌我烦!”
何老太笑说:“那可不会。”其实还是会的。
云芹和陆挚把他们送到门口。
文木花:“别送了,这么冷,冻着就不好了。”
知知戴上了一顶麒麟如意云纹帽,李茹惠送的,何小灵和知知玩得很好,约定春天,一起去采花做香囊玩。
云芹心想,小孩真是记性极好的,哈哈,她也会记得的。
云芹道:“路上小心。”
云谷:“放心吧!”
陆挚和云芹回到房间,刚刚为了让床进来,他们挪了些东西,现在归位。
总算忙完,云芹躺到床上,伸了个懒腰,这床又大又结实,她长得高,便是绷长身体,双脚也没悬空。
她呈“大”字形,在床上翻了个遍。
真舒服。
忽的,她手掌摸到那鸳鸯纹,悄悄抬眼,看向窗边的陆挚。
他在看她最近写的几个大字,执笔改了改,天气冷了,他穿得多,却不显得冗厚,依然十分清俊,那夏日晒黑的肌肤,在冬天变回了白皙,天光和雪光下,如玉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