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阿婆:“他吃酒去了,叫不来,我就想着自己去。”
云芹把莲子糕塞进自己嘴里,拍拍手上渣渣,说:“我要买糖糕,我们一起去。”
胡阿婆道:“那走,村西担着卖的糖糕,也还不错。”
不久前才下过雨,路有些泥泞,云芹走得很小心,踮起脚尖,跳过一个水坑。
胡阿婆叮嘱:“路滑,小心点。”
云芹:“好。”
前面,蹲着一个男人,男人一见胡阿婆,站起来拦住胡阿婆。
胡阿婆一惊,忙捂了下那只被打坏的眼睛,声音也发颤:“你还回来做什么!”
无赖道:“老娘过得这么好啊,儿子可是分文没得吃了!”
胡阿婆:“我也没钱!”
无赖:“你在何家做事,怎么会没钱,身边还有小娘子跟着……”
云芹刚在石头上,把鞋底的泥蹭掉,闻言,她抬起头,眯了眯眼。
无赖:“……”
胡阿婆用篮子打他:“你给我滚!”
那无赖二话不说,赶紧转身跑,结果路滑,他摔了个狗啃屎,才又跑了。
胡阿婆既气又怕,手指直抖,仅剩的那只眼睛,流出一道清泪。
云芹递上一方手帕:“他走了。”
胡阿婆:“好,好,这就好。”
…
那无赖大惊失色跑走后,还十分纳闷。
他拍着衣裳污渍,自言自语:“这是怎么了,怎么哪哪都有她?”
话音未落,他刚拐到村舍处,一道人影站在前路,不正是陆秀才?
陆秀才呼吸有点急,漆黑的双眸里蕴着冷肃,叫人心内怵然。
无赖吓一跳,但很快,他大喜,往日都是他堵别人要钱,今日这秀才竟然这么不自量力,敢来堵他!
他道:“我不找你,你倒是自己找上门了!”
他朝陆挚打过去,陆挚却不和他废话,抬脚就是一踹。
这一脚踹得很有巧劲,那无赖毫无防备,被踹倒时,还想怎么天空在眼前。
下一刻,一只鞋底停在无赖脸上。
他惊颤,“啊”地尖叫一声,这才发觉他自己倒在地上,浑身疼,而陆挚就差一厘,就能踩到他的脑袋。
像踩一个烂瓜一样,踩死他。
陆挚终究没踩上去。
他挪开脚,无赖连滚带爬,挣扎起身,却也彻底看清,陆挚目光像一柄淬了冰雪的寒刃,锋芒毕露。
他冷声道:“你再敢靠近我妻子。”
无赖紧张地想,他躲都来不及呢,哪里敢靠近!
陆挚:“我想,我也略通武艺。”
无赖连连磕头:“再不敢了,再不敢了!”这位也是惹不起的!
第43章 鸭子。
眼看无赖四肢并用, 滚着跑了,陆挚抻平衣摆,抿了抿唇角。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
其实,他不擅长用武, 更不擅长威胁人。
圣贤书教“圣贤人”, 大家把持那份体面, 像刘员外对付何大舅, 背地里如何, 面上都很是过得去。
但是,面对无赖这种狗皮膏药,陆挚想,体面是无用的。
前几天, 他暗中找无赖带着的两个小弟,允诺给钱, 让他们随时通风报信,果然, 那无赖没放弃。
躲在暗处的两个小地痞上前,搓手,谄媚地笑:“陆秀才, 你看这……”
陆挚从袖袋里,拿出半贯钱给他们。
他眉目沉沉:“往后, 你们也休要纠缠。”
小地痞:“那是自然!”
方才陆挚怎么打倒他们胡哥的,他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真是没想到, 一个看着如此斯文的秀才,也有狠劲。
还好,他们没跟着胡哥打人, 不然疼的是他们。
过来要钱时,他们也担心陆挚会出尔反尔,不但不给钱,还把他们揍一顿。
毕竟陆挚是真可以办到。
自然,就算拿了钱,他们还是后怕,竟把陆挚当领头似的,请示:“那,小的们就走了?”
陆挚:“……”
和小地痞们分开,陆挚回到私塾。
学生们只知,老师方才布置了课业,疾步离去,好一会儿才回来。
陆挚点了几个容易分神走心的学生,查看课业,让他们回去重做。
又过个把时辰,临要散学的片刻,陆挚如往常,让他们自己温习今日功课。
他自己坐在官帽椅上,翻开一卷书。
书中夹着一张纸,画着一支翟鸟衔宝珠的簪子,墨笔下,翟鸟神韵栩栩如生,珠子有拇指大,大气漂亮。
修长的指尖,轻抚这幅画。
陆挚花出去的半贯钱,没过东北院的明账——
他所有钱都给云芹管,需要时,自然可以支取,只是,他想偷偷攒钱,给她打一套金银头面。
这支簪子图,就是他一日一日想,一笔一笔描绘的。
藏着这份心思,他每次存几个铜钱,才刚存到半贯,却都花出去了。
倒也是没办法的,毕竟再让这些人靠近云芹,他更坐立难安。
只是,等还了姚益的欠款,接着得还何家的用度。
陆挚出神地想,什么时候,才能给她这簪子。
另一边,云芹和胡阿婆回到家,她心里也存个想头,这无赖在长林村一日,就是麻烦一日。
他这种人本性不改,手脚脏,小孩们都怕遇到他。
她琢磨着,该请这人再吃一顿教训。
然而,接下来好几日,云芹虽有心留意,却再没遇见那无赖,问了村里小桃几个小女孩,她们也都不知情。
这日,厨房灶台锅里冒出热气,云芹团着面,往里面削面,今日中午吃饼汤。
胡阿婆分了一块糖糕给云芹。
老婆子心情很好,笑得两眼成一道缝,说:“老天保佑,那不肖无赖,可滚出长林了!”
云芹叼着糖糕,问:“他走了?”
她还没来得及出手。
胡阿婆:“没错,唉,说出来我不怕你笑我,那小子他爹还在时,他爹总把我打得……唉。”
她有些哽咽:“好容易盼到他爹跌进井里死了,他却学了他爹的性。”
云芹一顿,舀出一碗饼汤,递给胡阿婆。
烟火气氤氲出一片淡白,胡阿婆揩揩眼角,笑了起来。
……
无赖没办成事就跑了,林伍知道的时候,也来不及了,刘员外已替何大舅说话。
被他鼓动的人,或多或少,收了他的好处,刘员外要收手,他们当然跟随其后。
不到半个月,这事渐渐没什么人提了。
当然,何大舅在县衙典吏的工作,就弄丢了,何宗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州学,徒留一地鸡毛。
韩保正帮何宗远运作,他提了厚礼,登上州学老先生的宅邸。
韩保正在县里,也有些好名声,学子若家庭十分困顿,去他家,能分到一顿饭。
也因此,老先生接见了他。
二人在堂内坐着,吃了两盏茶,韩保正说:“宗远确实是我的侄女婿,不过我来当说客,也是看他何家三个秀才,有些前途。”
老先生拨弄茶盖:“哦?他家不是两位吗?”
韩保正:“其中一个是外孙辈的,叫做陆挚,字拾玦。”
老先生惊喜:“原来是他?”
县学的王秀才比不过新私塾的陆挚,这事大家都有所耳闻。
虽不知两首诗的具体,光看王秀才打那之后,夹着尾巴做人,可见一斑。
这位老先生是举子出身,当过十多年父母官,后来告老还乡,就在州学当学究,指点秀才们的文章。
他爱惜人才,又细细问了韩保正,关于陆挚的情况,当即决定,登何家的门去劝学。
何宗远得知后,忙将自己这个月做的文章、诗句,装订起来,来回翻阅《论语》,就怕要被询问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