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觉无趣,却像一个全身心牵挂丈夫的女人那般,吩咐道:“叫人小心点,别被三爷发现了。”
…
秦聪到酒楼,立时有人道喜:“三爷,听说县里造的船,得了上面的赏识,县令大人和员外老爷,都有赏呢!”
秦聪拱手笑罢,进了包间,里头林伍几人等着他吃酒。
又是一阵寒暄,秦聪扫视一圈,问林伍:“何善宝不在?”
林伍:“他何家惹事了!”
便把何大舅何宗远那一宗事,又拿出来当谈资,桌上无人不笑。
秦聪:“一样是秀才,陆秀才如何没事?”
有人道:“到底是外姓。”
“从前他也有好名声,却从不恃才傲物,反得了些青眼。”
秦聪捏着扇骨,眼底藏着阴鸷。
林伍瞧得清楚,暗道不好,这分明是个朝陆秀才发难的好时机,他们却忘了!
他不知秦聪为何为一点小事,就和陆秀才过不去,秦玥不都去荣欣堂了么。
但他知道,秦聪这次进京办了大事,估计不久后,县里米面卖多少钱,都得听秦老爷发号施令。
于是,林伍连忙说:“他怎么会没事,我自有招数等着他!”
秦聪面色稍缓,道:“我也没说要他怎么,吃酒,吃酒。”
他这么说,林伍越发知道得动手了,散了席,林伍找到几个地痞无赖。
他吩咐:“文试比不过,他一个秀才有什么力气?重要是快,手段下三滥点也无妨。”
林伍和姚益成了“朋友”,前不久,姚益问他何大舅得罪了何方乡绅,他也告诉了。
想来是陆挚请托。
若不快点,何大舅和儿子厘清这事,他们再以此为借口,去打陆挚,理由就不充分了,反而暴露了他。
林伍是个好面子好时尚的,自不想被牵连,在姚益那也不好做。
自然,下三滥的手段,只能由下三滥的人来做。
前几年在村里流窜的几位地痞流氓,因混不下去,背井离乡,最近在外面也没落个好,就又回来了。
让这种货色办事,只要给钱,其它不必上心。
林伍想,这回陆秀才可躲不过了。
…
何大舅得知带头的人,是县里大户刘员外,暗恨原来是他。
刘员外在县里,乐善好施,很有好名声,在阳河榜上记了捐百两,就排在何大舅后面第二位。
这几个月,他礼遇何大舅,何大舅自也狂了,常常和他称兄道弟,一道吃酒。
不曾想,就是他暗地里推波助澜,出钱出力,鼓动众人贬损何大舅。
何大舅气急败坏,但也只能备礼。
正好春季,冰雪消融,兰花盛开。
刘员外爱兰花,何大舅问韩保正借得五十两,并老太太贴补二十两,自己出五十两,辗转买了两株上品兰花。
云芹有幸见过这两株兰花,它们养在玉盆里,花叶舒展,透出一股很贵的香味。
姚益想跟刘员外结个善缘,便指点何大舅下请帖。
然而,那刘员外收到拜帖,几日没有动作,晾着人。
姚益暗示,请帖的字,也是学问。
家里会写字的,字都平平无奇,不出彩,何大舅找何宗远请陆挚帮忙,于是,陆挚在学生朗诵时,顺手写了一封 。
那请帖送去,终于,刘员外有反应,答应见何大舅和何宗远,众人在“山外有山”相约,吃酒赏兰。
一见面,刘员外心痛何大舅遭遇,眼角都泛出泪花。
要不是何大舅知道,就是他不让他好过,他差点又信了。
刘员外看过兰花,满意了,说:“既然你都求到这,我也只好应了,这事闹了这么久,也该告一段落。”
何大舅:“是。”
说着,刘员外又唏嘘:“冯秀才也是可怜,身无分文,却凑出一贯钱捐出来,如此有圣贤之风!我看他过去写的文章,就是解元也不过如此……”
何大舅直擦汗:“是是。”
姚益做东,把场子让给刘员外,见刘员外沉浸在情绪里,他朝陆挚使了个眼色。
他自己不认识这位秀才,不予评价,但在这些人口中,死去的老秀才已然成圣。
然而,逝者生前无辜,身后更无辜,竟要被人拿去做文章。
陆挚端着酒杯轻啜,亦是淡漠无话。
山外有山的一座小居里,云芹和林道雪见了面,叙会儿话。
云芹:“若是这个月不得平息,带小孩上山的事,就得推迟了。”
别说何桂娥、小灵几人惦记,她自也一直记得。
林道雪来了兴致,道:“上山?我也想去。”
云芹轻捏她手臂,判断道:“不行,你没桂娥有劲。”
她确实不常动,问:“去山上要什么劲?”
云芹说:“光爬上去,就要半个时辰。”
林道雪死心了,她从前在的圈子,妇人都是孱弱的,她也习惯了,早知今日,她就不要刻意少吃了。
眼下,酒席还有得聊,陆挚牵好线,不久留,起身告辞。
姚益知他不喜这场合,自也没留。
陆挚又去小居外,叫云芹,林道雪嘀咕:“你丈夫怎么每次都来这么快。”
云芹先在窗户同陆挚打了个招呼,又小步跑下楼,林道雪跟在后面,与她相约下次见面。
云芹应下,和陆挚离开。
才走了没多远,天空灰蒙蒙的,落起小雨。
陆挚一手撑起纸伞,两人在一把伞下,云芹低头,他们步幅相似,都是迈出左脚再右脚。
她盯着,有点好奇什么时候,步伐会不同。
突然,陆挚脚步顿住,抬手将她拦在他身后,他比她高,宽阔的肩膀,将她护得严严实实的。
云芹一愣,就听有人大笑:“你就是陆秀才?”
前面,两三个男人戴着笠帽,有的拿砍柴刀,有的拿棍子,打头那个无赖,还挥挥手里的武器。
陆挚蹙眉:“你们是什么人。”
无赖打量陆挚:“哼,你家逼死了老秀才,我替天行道,当然是要你一命换一命!”
区区秀才,就算生得高,但文人就是弱,此为他们一胜,而他们人多,秀才还得护着个女人,此为他们二胜。
他在外面欠赌债,躲回长林和阳溪,今日好好打一顿秀才,也就有一年的钱花,思及此,他自是跃跃欲试。
眼看陆挚身后的女子,无赖还想调笑:“哟……”
伞下,云芹从陆挚身后露出脸,盯着无赖。
一刹那,无赖终于记起自己离开阳溪村的缘故——都是那把铁锹!
三年前,他把一个小傻子骗到手,然而从天而降一把铁锹,和拍瓜似的,把他拍得眼冒金星,又被踹去山沟里。
这几年,他每每想对小孩子动手动脚,就会想起那把铁锹,可真是疼啊。
而当时的少女,眉眼长开,五官玲珑,尤为昳丽动人。
她朝他笑了下。
阴森森的天气里,阴森森的可怖。
那无赖一个“哟”字卡在喉咙里,脸色骤地一变,连和他同行的两人,都奇怪地看向他。
他骤地收起武器,推着同行人:“走走走快走快走!”
陆挚手臂绷紧,直到他们真没人影了,才发觉,他们竟是真的走了。
他依然护着云芹:“他们怎么了?”
云芹踢了踢地上一块小石头,小声说:“不知道诶。”
她看着陆挚,又说:“可能他们怕你。”
陆挚猜,这些人是浑水摸鱼,借何大舅何宗远的事,来找他麻烦。
只不过,那无赖看云芹的目光,分明不对。
他看看他跑走的方向,又看看云芹姣好纯稚的眉眼,若有所思。
……
另一头,那无赖大呼几声:“晦气,太晦气了!怎么是她!”
两个小弟道:“胡哥,那怎么办,咱们不打陆秀才了吗?咱们没钱吃饭怎么办?”
无赖:“不是不打,是以后再打,等那个……不在了再说。”
至于吃饭的问题,无赖还有一条生路,说:“等等,我找我那老娘要钱。”
…
陆挚在路上遇到一些无赖,何老太知道后,叫胡阿婆出去买菜时,都和邓大一起,以防万一。
这日晌午,陆挚在私塾,云芹去厨房取莲子糕,胡阿婆挎了篮子,带上一贯钱,要一人出去。
云芹问:“邓大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