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惯了, 很快,床上铺好干净整洁的被单。
他再抬眸, 烛光下,云芹斜斜靠在榻上枕头, 一只手撑着下颌。
便是天已入秋,方才他们都出了很多汗,还好陆挚预留了足够的水, 泼洗一通,比擦洗更舒服点。
此时, 云芹已经洗好了。
袖子随她动作,布料落下,露出她手臂漂亮结实的线条, 手臂内侧,被啄咬出一枚红痕,肖似雪中梅花。
她粉面桃腮, 半阖眼睛,呼吸轻盈,陆挚怀疑他再慢点,她就睡着了。
他轻声走来,要揽着她抱起,云芹不要,只自己脚踏地面,说:“我自己走。”
是陆挚太过头了。以至于,她现在碰到他的手,就会觉得自己的手,也麻麻的,进而蔓延到全身,身体也不由绷紧。
那种紧张又放纵的感觉,自打两人的次数多了,越来越明显。
见她裹着被子躺下,趁着夜色正好,暧昧未消,他坐在床沿,小声问她:“还是不喜欢坐着?或者说,不喜欢我那样?”
云芹拿被子盖住脸,才刚把那感觉赶出脑海,陆挚两句话,那感觉又卷土重来,叫她脚趾微蜷。
忽的,她也问他:“其他人会事后讨论吗?”
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小。
陆挚脸色也红了,虽然他不清楚其他人如何,但在他看来,床事是可以学的。
学习么,就是:学而时习之,温故而知新,自然,就会衍生各种讨论。
他说:“应该会吧?”
云芹把被子拉高了点,盖住鼻子,瓮声瓮气:“那你呢?你喜欢我那样吗?”
突然被这么问,陆挚目光微微闪烁,呼吸忽的发沉。
云芹拿被子盖住整张脸了。
须臾,陆挚也拉起被子,躺了进去,笑道:“我知道了,我不问了。”
一张被子里,气息温香,两人目光相对,不需要言语,渐渐的靠近,鼻息试探,唇齿交接亲吻起来。
这个吻很缱绻,缠绵着彼此的温度。
怎么会这样呢,云芹闭着眼睛想,最开始,明明是疼的,还得看着他缓解。
可原来,闭着眼,又是一番滋味……
……
不一会儿,察觉云芹就睡着了,陆挚松开唇,替她擦擦唇角。
在真正做这种事前,他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值得“讨论”的地方。
只是感觉,还有得探索。
就是云芹总是懒得紧,不肯动。
很快,他心想,这么爱懒的人,能接受两次,可见他有进步,于是又笑了。
倒不急一时了。
…
到底是灾年,今年的中秋,过得就没去年那么热闹,何宗远甚至没回来,说是功课繁忙。
原来州学最近掀起一场小风波,自打县城发了洪水,许多学子得知陆挚调度灾民避难,却从不高调宣扬,纷纷称道。
有好几个学子,虽然从未见过陆挚,却也心驰神往,联名向州学的老先生推荐,请陆挚入学。
看着联名书信,老先生好笑,是他不想请么,是请过了,人家不愿来而已。
而何宗远身在州学,便经常听人提陆挚的义举。
他心生后悔,当时他为何不回去?陆挚若叫他,他也一定会回去的。
只一点,他愈发不敢承认,陆挚是自己表弟。
每每想到自己被父亲卷入“阳河榜”案,声名颇受影响,陆挚却扶摇直上,他心里就压着一座大山。
也因这座大山,何宗远更为勤谨,别说吃酒消遣了,是半分不敢懈怠,故而连中秋都没有回家。
只是吃住都在县里,必定花钱。
等何宗远盘缠见底,他才发现,家里已有两个月没给自己送钱了,忙使了两个铜钱,请人去催。
待家里收到要钱的口信,何大舅也愁。
自打他丢了典吏的活计后,日日在家闲着,又得筹措还钱,手头更紧了。
大儿子要钱,二儿子家过得也一般,虽然替家里管着土地,何老太不会让他吃亏,可今年雨水多,收成差,家里人吃得都没往年好。
他有心让二儿子接济大儿子,可人家也过得不宽裕。
盘算一番,何大舅决定再向韩保正借点钱,先给何宗远那边。
结果,不问还好,一问,韩保正就为难:“先前亲家借的钱,还没结清,只怕我家那位不肯啊。”
何大舅:“我知道,为平我身上惹的事,我同你借了五十两,还到现在还剩三十两没还,你放心,这钱我一定还。”
韩保正笑道:“实不相瞒,之前,我侄女也跟我借了五十两,你看这……”
去年,韩银珠非要同何宗远一道去县城住,就同韩家借了五十两,何大舅这才记起来,顿时臊得慌,再不敢和韩保正提钱。
晚上,他就问妻子说:“月娥翻了年都十六了,婚事怎么没着落?”
大舅妈说:“前两年要提,被你娘压下来,说人家还小,非要再养两年。”
他又说了欠韩家八十两的事,何大舅妈就懂了,也是时候嫁女儿了。
很快,何大舅妈就把“嫁女收彩礼”的意图,散播给远亲近邻。
还真有一门“合适”的婚事,送上门来。
这日,何大舅妈抱着肩膀,哆哆嗦嗦迎着寒风,小步跑去何老太房中。
老太太房中是最早供应炭火的,比起外面暖和多了,何大舅妈却还是上下牙磕磕碰碰,打着颤,看来心情十分激动。
“娘,月娥也到年龄了,有一户人家,有意来娶。”
何老太问:“哪户人家?”
一旁,何桂娥沏茶,竖起耳朵,何月娥虽是她姑姑,但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不差。
何大舅妈说:“县城那林家有一个叫林伍的子侄,你知道林家本家是开古董行的,和那盛京还有关联,林伍钱多人闲,是个好夫婿呢!”
“月娥嫁去这家里,妥妥地享福!”
何老太冷笑:“那你说说,月娥怎么会嫁那么好,你给她百两嫁妆了?”
何大舅妈尴尬,收了得意神色,小声说:“就是那林伍三十了,前面有个妻子,出了点意外,没了。”
原来是要女儿给人家当续弦,两人还差了十五岁。
何老太胸膛起伏了一下,道:“你想让女儿吃狗屎,自己先去吃!这种人家让你嫁,你自己敢不敢嫁!”
何大舅妈早知会挨骂的,作势擦泪:“他家出了百两礼钱,娘你不知道,我们房最近不好过。”
便说了何宗远要钱的事。
既是大孙子需要,何老太叮嘱春婆婆,从她房里出钱,给大孙子支使。
如此,何大舅妈成全一桩心事,可林伍那女婿,她并没放弃。
何老太和她当了几十年婆媳,也明白她的算盘。
不止是何月娥,还有何桂娥。
何老太长叹,看向从方才就一直偷听的何桂娥。
韩银珠当初生了头个女儿后,那女儿没养大,不久后又生了一个,才是家里行二的何桂娥。
韩银珠叫她“盼弟”,是何老太不肯,她亲自给“盼弟”取了“桂娥”这名字。
当初她对这个孩子很上心,桂娥、月娥辈分不一样,但名字都用“娥”字,以叫韩银珠别动改名的心思。
只是后来,何老太和何桂娥还是生了嫌隙。
如今家里竟要“卖女”,何老太既耻,又心疼这些女孩儿,钱没到自己手里,还要背负拿钱的结果。
她久久不言语。
春婆婆小声叫她宽心:“你想想李二、邓三膝下的女孩,还有将来,云芹或许会生女孩儿,这些孩子就不一样。老大家的女孩儿,还是命不好。”
怪道说,投胎也是一门本事,各有缘法。
何老太当然看得明白,却还是郁结。
又加上刮起北风,没两天,何老太竟流了鼻血,好险才止住了。
老人家最忌讳生病,总能听说隔壁村谁谁谁家的老人,本来多么康健,结果咳嗽了两天,人就没了。
倒也因这场病,何大舅妈不敢再烦何老太,让老太太落了点清闲。
不对,也不全是清闲。
云芹端着一大盅汤药,因为盛太满了,动作若是一起伏,汤药就要溅出来,所以她很专注,走得格外小心。
等到放在何老太桌上,她松口气,才发现,何老太一直盯着自己。
云芹笑说:“老太太,请用吧。”
何老太想拍桌,但一拍,那汤药就滚出来了,她只能拍自己大腿,冷哼:“做什么端这么满!”
云芹:“因为祖母把上一碗倒掉了,要补回来。”
何老太不是怕药苦,她一生刚强,认为流鼻血是房中炭火烧太干,所以不肯吃药。
上一碗药她确实倒掉了,但这事只有春婆婆、何玉娘和何桂娥知道。
春婆婆不是多嘴多舌的,何玉娘不知道那意味什么,只有何桂娥。
何老太当即瞪何桂娥,把何桂娥吓得低头,扭着衣角。
再看云芹,何老太想到她端药的谨慎劲,有话也不好骂了。
可放下药,云芹也不走,就捡个椅子坐下,从她带来的篮子里,掏出一个看不出是什么的绣样,继续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