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以往为了照顾他,她的步子总是会故意放慢几分,而这一次,她全然没有这种顾忌。
她提裙飞快走上一段路,便停下来呼几口气,然后去看身畔的人。
贺晋远一直与她并肩而行,脚步没有半分落下,步伐也没有半分忙乱。
看她停下,他便也停了下来。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但双目相对,眸底都是掩饰不住的惊喜笑意。
石松与南竹在静思院外值守。
亲眼看到主子脚步沉稳、轻松自如地走了过来时,两人不约而同得对视一眼,眼底都有疑惑。
主子目力是已有所恢复,可现在看上去,却像是与常人无异似的,莫非是......
最好的结果,他们却不敢猜测,因为那冯太医曾说过,也许主子的眼睛要几年之后才能恢复。
还没走到他们跟前,姜忆安便高兴地道:“快去请冯太医来。”
石松与南竹眼神都震动不已,齐齐不敢相信地问:“大少奶奶,少爷的眼睛.....”
姜忆安点了点头,贺晋远也淡淡笑了笑,道:“去请冯太医来,就说我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常,让他再来诊断一番。”
亲耳听到主子说出这个好消息,两人都又惊又喜,瞬间激动地红了眼眶。
没多久,冯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待为贺晋远诊治过眼睛后,脸上也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没想到,短短一段时间,他的眼睛便能恢复如常,且因养护得当,目力比先前还要敏锐。
“恭喜少爷少奶奶,从今往后,少爷不用再敷药枕,也不用再戴黑锻,少爷的眼睛已彻底好了,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遗留的问题。”
姜忆安道:“多谢太医妙手回春,治好了我夫君的眼疾。”
冯大夫捋捋胡须摆了摆手,笑道:“不用谢我,要谢还是得谢你们自己,尤其应该谢大少奶奶你,要是少爷治不好心疾,养不好眼睛,老夫再开药也无用。”
不过,此番经手治疗了贺晋远这个罕见难治的病例,他这个太医以后定然要名声大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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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院中,得知儿子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常后,江夫人激动的眼泪流了下来。
“老天爷待我不薄,给了我这么好个儿媳妇,又让晋远的眼睛好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崔氏正带着外孙小石头在大嫂房里玩,闻言高兴得直拍大腿,道:“大嫂,好事多磨,晋远的眼睛总算好了!他可是状元,眼睛好了就能去朝中做官,这任职以后,定然是前途无量的!”
贺晋远中状元之后,因得先帝看重,任六品翰林编修的同时,又授正五品兵部郎中的官职,只是赴任前夕双目失明,便向朝中告了养病休官。
他病好之后,是该去朝中任职的。
江夫人笑着擦了擦眼泪,道:“他什么时候去朝廷报到任职,我就不管了,我就是再盼着,他们两口子早点怀上孩子,好让我早上抱上孙子或孙女。”
看到崔氏怀里抱着的小石头胖胳膊胖腿的,实在让她羡慕得很。
崔氏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道:“忆安嫁过来也快一年了吧,肚皮怎么还没动静?”
她这样一提醒,江夫人忽地想起件事来,道:“先前我打发人给媳妇送补身子的参汤,送了几回以后,晋远就不让我送了,难不成他们还不想要孩子?”
崔氏道:“大嫂,他们还年轻呢,你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再过几年抱孙子孙女也不迟。”
江夫人点了点头。
自从三房的账目查出来有问题后,老太太便称病不起,也不再过问府中的中馈,而三弟还没从广安回来,弟媳谢氏虽还没受到惩罚,但自知没脸,终日躲在院中没出来过。
她现在日日打理府里的大事小情,又要为嘉舒准备成亲的嫁妆,忙得不得了,催儿子儿媳诞下子嗣的事,确实急不得。
不过,不用再操心长子的事,大女儿的事她可放心不下。
“现在老大两口子好好的,嘉舒定了亲,眼看也快成亲了,那女婿我也满意,只有嘉月和离之后不想嫁人,让我愁得不得了。”
崔氏道:“大嫂,沈家那一家子忒不是东西,想是嘉月伤着心了,她不想再嫁,你也别急,说不定她的好姻缘在后头呢。”
江夫人叹了口气,道:“我虽是在她面前没说过一个急字,但我心里还是不好受。我这当娘的也不能陪她一辈子,她哥哥妹妹也都有自己的家,谁能总会嘘寒问暖照顾她呢?我只希望她早日想开了,嫁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有人疼她护她一辈子,我也就满足了。”
房外,听到母亲与四婶说的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贺嘉月悄然顿住脚步,唇角微微抿了起来。
为大哥大嫂、妹妹妹夫高兴得同时,她也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
可她不知到底该再嫁个什么样的男子。
她蹙眉叹了口气,没惊动母亲,脚步极轻得离开了月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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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静思院的书房烛火悠亮。
贺晋远坐在檀木书案后,提笔撰写着入朝赴官的折子。
他的眼睛已经复明,无需再休养,先帝在时常念叨他要为国分忧,他自然也不会懈怠。
过了上元节,也是百官的年假刚休完的时候,这赴任的折子提交上去,吏部的批复很快就会下来。
他提笔专注地写着折子,姜忆安便坐在对面,一手托着腮,一手捏着本账本在看。
她现在看的账本,不是国公府的账,而是姜家酒坊里的账本。
酒坊虽是记到了她的名下,因她现在还没有经营过生意,依然还是陈管家打理着酒坊的事务,这些年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也就每年勉强有些盈余罢了。
她看了看几页账本,便觉得没什么意思。
哗啦啦翻了几页,抬眼瞄了眼对面,贺晋远还在专心地写着字。
她睁大眼睛看了下他写的字。
自从双目失明之后,他再没提笔写过字,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他写的字——力透纸背,铁画银钩,方正端雅,笔走龙蛇。
察觉到她直勾勾看来的视线,贺晋远提笔的动作微微一顿,温声道:“娘子对习字有兴趣?”
姜忆安忙摇了摇头,道:“我看夫君的字写的很好,和周大哥的字一样好。”
贺晋远突地沉默了几息,幽深的凤眸看着她,状似不经意道:“周大哥不过是娘子的邻居,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亲戚朋友吧。”
姜忆安坐直了身子,屈指在他额角敲了一下,纠正道:“喂,夫君,周大哥可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小时候我刚回老家,他帮了我好多忙,而且他才学很好,早早就考中了举人,以前他对我说过,还要到京都来考进士呢!”
贺晋远默然片刻,淡淡嗯了一声,把笔搁下,道:“我与娘子早已成亲,如今夫妻一体,娘子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顿了顿,他又似漫不经心地问:“娘子,想必周公子年纪不小了吧?”
姜忆安立刻摇了摇头,“夫君,周大哥只比我大一岁,还不到二十岁,比你还年轻呢。”
“哦,那也算是年少有为。”
贺晋远唇角悄然抿直几分,神色极淡地笑了笑,忽地转移了话题,温声道:“娘子,书房里有游记,你要看吗?”
姜忆安眼神一亮。
她识字不多,可以看那些有图有画的本子,“什么游记,夫君拿来我瞧瞧。”
贺晋远微微点了点头,起身去拿书架上的游记。
只是书架上层本来放着几本他年少时翻阅过的游记,却莫名多出了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
这册子似从未见过,他眉头微微一拧,抬手将书掣了出来。
翻开首页的封皮,一幅男女交叠的画面猝不及防闯进了眼中。
贺晋远猛地愣住,耳根顿时发热起来,像被烫到了似的,立刻将册子合了起来。
这是娘子嫁妆箱子里的春宫册,本来她要他扔了的,不过他随手放到了书房中,后来竟忘了扔掉。
姜忆安看他把书又放回了原处,便问:“夫君,那本游记不好看吗?”
贺晋远沉默几息定了定神,神色平静地道:“我再给娘子找一本吧。”
他另寻了一本游记,之后便再次坐回原处,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凝神静心地写折子。
姜忆安便翻阅起了游记。
只是这游记里的图画也只有几幅而已,没什么可看的,她兴致缺缺地翻了几页,又瞄了几眼贺晋远。
他一直低着头认真地写着字,看也没看她一眼,她不想出声打扰贺他,便干脆靠在椅子上闭眸养神。
待贺晋远最后一笔落下时,书房中也响起了均匀沉稳的呼吸声。
他抬眸看向对面,不由哑然失笑。
姜忆安半靠在椅背上,脑袋稍稍往一侧倾斜着,而那本她方才翻过的游记,此时正盖在她的脸上。
贺晋远轻步走到她面前,将书移到一旁,垂眸看着她乌黑浓密的长睫,温声唤道:“娘子,醒醒?”
睡梦中的人呼吸均匀沉稳,没有回应。
贺晋远轻轻笑了笑,在她面前微微俯身,一条长臂环过她肩背,另一只手抄起她的膝窝,轻松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稳步走出书房,将她放到卧房的榻上,替她脱下鹿皮小靴,将穿着绫袜的双脚塞到被窝里,再给她仔仔细细掖好了被角。
他垂眸看着她,幽深的眸底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骨节分明的长指轻轻拂过她的脸庞,将那一缕有些凌乱的乌发拨到耳旁。
之后,一动不动地凝视了她许久,忍不住在她白皙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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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有人不可思议: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不可能喜欢她杀猪时的模样吧?
贺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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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
周大哥:备考中,殿试后见。
第74章 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贺晋远的折子交了上去,吏部很快批复下来,要他即日去兵部赴任,兼任翰林院编修,莫要耽搁。
因是他第一天去上值,在家瞎了四年没去做过官,姜忆安还有些替他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