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当即拱手领命。
看到主子安排好了武大武二的差事,南竹咧嘴一笑,也打算如平常一样,和石松一道随主子去城郊的忠毅营,谁料贺晋远却忽地看了他几眼,道:“你也留下,不必跟着我了,以后听候大少奶奶差遣。”
南竹顿时一愣,不解地挠了挠头。
虽说他早就对大少奶奶敬佩不已,但大少奶奶毕竟是个女眷,大多时间都呆在府里不出门,他跟在大少奶奶身边,顶多只能做些跑腿的活儿,岂不是大材小用?
“少爷,石松能给你去,为何偏要我留下?要不您把我也带去吧,再另寻人给大少奶奶使吧?”
贺晋远沉沉看了他一眼,道:“旁人哪有你机灵?大少奶奶要去酒坊,酿酒的事,你本比别人要懂一些,近日跟在大少奶奶身边出谋划策,有你在,我才放心。”
南竹眼神顿时一亮,将胸膛挺起,骄傲地笑了几声。
没想到,在主子心中,他竟然是这么聪明机灵的人,主子都这样吩咐了,他自然要尽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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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上制酒曲需要的原料,姜忆安去了酒坊。
只是她没想到,她不过出一趟门而已,除了香草跟着,还另有两个寸步不离的护卫,和一个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南竹。
“大少奶奶,您可不知道,主子中状元那次,身穿状元袍,头戴状元帽,骑着白马游街,那叫一个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意气风发,郎艳独绝,要是大少奶奶你当时在,保准也和那些大姑奶小媳妇一样看直了眼......”看到街道旁装扮一新的酒楼,想到今日的状元、榜眼、探花将要打马游街的盛况,南竹有感而发,直抒胸臆。
坐在马车里,饶有兴致地听他说完,马车也到了姜家酒坊外。
姜忆安跃下马车,走进坊中。
因陈管家一直打理着酒坊,现下正好也在酒坊中,听人传话说她来了,他便急忙提着袍摆走出来迎接。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要是有什么事,您打发人说一声,在下去给您回话就是,怎还能劳烦您亲自来一趟。”
姜忆安淡淡看了他一眼。
陈管家生得四方脸,中等身材,穿着一身暗青色长袍,看上去敦厚老实,放在人堆中,是那种平平无奇,不会让人多注意一眼的长相。
自她记事起,这位陈管家就在姜家打理着府内外的大事小情了。
据说他是老太太的娘家远方侄子,与继母罗氏是又是远房表兄妹,如今人也已到了中年,虽当着姜家的管家,每月的月钱不低,应该也有不少积蓄,却一直没有娶妻成家。
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眼,姜忆安便收回了视线。
这姜家酒坊,自从回京都来,还是她第一次来。
但她小时候经常随着母亲到酒坊来玩的,是以对这里并不陌生。
她慢慢沿着酒坊走着,时而停下几步看一眼工人酿酒的地方,道:“陈叔,先前我看了酒坊的账本,这些年菊花酒的销量并不尽如人意,你可曾想过如何改进?”
陈管家搓了搓手掌,面色露出几分苦恼来,道:“大小姐,不是在下不想改进,实在是咱们酒坊产的酒不及别家,当年苏夫人在世时,酒坊里的苏清酒大大有名,现在这菊花酒,实在没办法与苏清酒相提并论,只是可惜那酒怎么也生产不出来了......”
说话间,到了坊里的酒灶前,那些做工的工人看到陈管家,干活无比地卖力,还都齐齐点头鞠躬问好,还有一个是管这酒坊的管事头子,见了陈管家,脸上便堆起笑来,态度也十分殷勤恭敬。
只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在甑前接酒,连头都没抬一下,只低头默默做着自己的活儿。
不过,听到姜忆安的声音,妇人突地抬起头来。
待看清她的模样,她的眸底突然闪过一抹惊喜,激动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不过,陈管家突然往这边看来时,她却极快地低下了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等出了这处地方,陈管家道:“大小姐,方才酿酒曲的地方您也看见了,那酒曲就只是寻常方子,而苏清酒的关键在与原料配方,没有方子,无论如何生产不出那样的酒来,不知大小姐是否知道苏清酒的方子?”
姜忆安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道:“我娘去得早,那时候我还小,酒坊里的事我都不知道,更不用说那方子了。”
听到这话,陈管家极是可惜地叹了几口气,眼睛却滴溜溜转了几转,看了看她带来的几口布袋,道:“那大小姐带的这些东西是......”
姜忆安笑了笑,道:“我琢磨过了,这酒坊里的菊花酒不好,应该是酒曲不行,所以特意在古籍上查了一个制酒曲的方子,打算试一试。”
说着,她便让武大、武二把布口袋打开。
那里面是已经按照份数配好的酒曲原料,有人参粉、茯苓粉等物,不过药粉与粮粉混合在一起,已看不出都有什么来。
陈管家隐晦地打量了几眼。
姜忆安没避着任何人,反倒当着酒坊的伙计管事的面,让武大、武二把那些原料都倒到瓮里。
制酒曲是个功夫活,陈曲则需要半年之久,她看了一眼陈管家,下巴一抬,不容置疑地吩咐道:“这些酒曲我以后要用,现在就做,改日做好了,打发人给我送信,要是出一点纰漏,陈叔我可是要拿你是问的!”
吩咐完,她故作得意得轻笑一声,双手抱臂慢悠悠向外走去。
陈管家眉头不由一皱。
他原觉得这制酒曲的原料也许是那秘方,但现在才发现,这大小姐到酒坊来,是明摆着想借制酒曲来为难他来了!
这确定无疑是她的伎俩!
她既然要走了酒坊,那必定是要想法子代替他这个管家管辖酒坊的,他必须得防!
想到这里,他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沉声道:“大小姐留步!”
姜忆安顿住步子,回头看着他,道:“陈叔,怎么了?”
陈管家面露难色,道:“大小姐,这高温灶房现在还要用来制菊花酒的酒曲,耽误不得,再者,制酒曲的人手也不够用,若是现在就制的话,属实有些难办。”
姜忆安似是忽然想到了这点,蹙眉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个,照你这么说,是暂时没办法了?”
陈管家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姜忆安睨了他一眼,唇畔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既然他推拒,那她的酒曲,就必然能做成了。
她似是苦恼地按了按额角,突然眼神一亮,道:“这样吧,酒坊还有没有会制酒曲的,你把他们都叫来,我看若有合适的,直接吩咐他干活,这样既不耽误菊花酒,也不用劳烦陈叔你了。”
陈管家沉吟片刻,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只要不是让他来担责,也不是用他的人,她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风浪来。
陈管家把甑前接酒封坛的几个男女伙计都叫了过来。
姜忆安打量着他们,看到其中有个妇人似乎有几分脸熟,便下意识多看了她几眼。
妇人只低着头任她打量,却不发一言。
陈管家指了指那装酒曲原料的瓮,道:“大小姐想要找个会制酒曲的,你们几个以前也做过一些,可有人愿意担此重任?”
几个人虽做过,但手艺早生疏了,且他们虽然不了解大小姐是什么脾性,但若是好事,肯定轮不到他们这些做苦力的伙计身上。
闻言几个人都摇了摇头。
那妇人却忽地往前走了几步,道:“我还会一点,但不保证能做好,若是大小姐不嫌弃的话,让我来做吧。”
陈管家意外地看了她几眼。
这妇人一直是个不起眼的,平时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因做活还算细致,开的工银又低,是以在坊里也做了好些年的活计了。
他虽意外,但现下她愿意出来接下这桩费力不讨好的事,倒省了他的麻烦。
姜忆安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道:“你叫什么名字?”
妇人低头微笑说:“我姓牛,大小姐叫我牛娘子就行了。”
姜忆安回想许久,在记忆中并没有搜索到一个叫牛娘子的人,便只好作罢。
交待好牛娘子做酒曲的事,她便离开了酒坊,没再多呆。
从酒坊出来,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她靠在车壁上若有所思。
当年母亲去世之前,将酒方用密信的方式留下,显然是因她年纪太小,担心酒坊和方子被姜家的人把持住不还给她,才特意这样做的。
现如今酒坊虽在她名下,但酒坊中没有她信赖的人,这一回交由牛娘子做酒曲,之后插手酒坊的事务,她会一步一步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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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辘辘而行,走了一段路,忽然听到不远处有热闹的欢呼声传来,她拉开窗牖向外看去。
遥遥看到有人兴奋地挥舞着双手,喊道:“状元游街了,状元游街了!”
想到南竹提到的贺晋远当年中了状元骑马游街时的盛况,姜忆安忽然起了兴致,也想去看一看,
她叩了叩车壁让马车停下,看了眼骑马在侧的南竹,吩咐道:“去前面的酒楼定个雅座。”
状元游街,两旁临街酒楼的雅间已订满了,只有几个雅座还空着。
姜忆安也无所谓,本就是看一看热闹而已,人多了更热闹。
定了雅座之后,伙计引她们上了三楼。
虽说三楼阁子里都是定了雅座的人,但是这个时候,没有谁能淡定地坐在雅座上吃菜喝酒。
一伙人都挨在外面的栏杆处,凭栏向下面眺望。
姜忆安也寻了个空位置,靠在栏杆处往下看。
此时虽是楼上楼下气氛热闹,四处都挤挤挨挨站满了人,但状元、榜眼、探花刚从宫门处出发,骑马到这里,还得好大一会儿。
等待期间,姜忆安左右看了看,待看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时,她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堂妹贺嘉云竟也在这里。
想来她也是为了看状元探花。
此时虽还没看到状元探花的身影,她满脸都是兴奋劲儿,手里捏了好几条手帕,且已经迫不及待地挥舞起了手里的帕子。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贺嘉云突地转过头来。
隔着人群看到了大嫂,两人视线不期而遇,她愣了一下,然后用力挥了挥手,笑着道:“大嫂!”
姜忆安微微一笑,朝她点了点头。
贺嘉云越过旁边的人,提起裙摆快步走到她身边,脸上带着笑意。
此前她因为婚事接连不顺,对大嫂可没什么好印象,后来母亲和祖母接连犯错,大嫂非但没有故意刁难,甚至还宽慰母亲,替祖母转圜,这份情,她牢牢记在心里,所以见了大嫂,她心里只有感激与亲近。
“大嫂,你也是来看状元游街的?”
姜忆安点了点头,看她身边没有丫鬟跟着,道:“你怎么一个人来的?”
贺嘉云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看,低声道:“我娘让我在家里做女红,不让我出府,我偷偷溜出来的,没让翡翠跟着。”
姜忆安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绣帕,“那妹妹拿这么多手帕,是为了......”
贺嘉云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把手里的帕子扬了扬,道:“大嫂,人家说状元探花游街的时候,把手帕扔到他们身上,以后自己也能得个才貌出众的夫婿,我特意多准备了几条。”
姜忆安忍俊不禁,贺嘉云也笑着眨了眨眼睛,道:“大嫂你别笑我,虽说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十有八九不能实现,可万一有用呢?”
姜忆安同意地点了点头,“妹妹说得是,反正只是丢个手帕而已,试一试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