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爷唬了一跳,急急忙忙从桂香堂出来。
到了宅门前,只见他那长女双手抱臂站在门口,一张脸沉得能拧出水来,而女婿站在她身旁,神色肃然沉冷。
后面则是一队十多个肃然有序的护院,个个手持长棍,气势凛然。
姜老爷愣了几瞬,视线从踹坏的院门处移到长女身上,恼火地道:“酒坊的人被你打了,你还没闹够?大晚上的,你又要发什么邪火,这门招你惹你了,还带着这些人来,你是要把姜家抄了?”
姜忆安冷笑看了他一眼。
看到长女投向自己的视线,姜老爷神情错愕。
她那样眼神异样极了,有冷嘲,有可笑,有可怜,有可恨,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眉头紧锁,还没再度开口,姜忆安忽然道:“陈管家在哪里?”
姜老爷下意识道:“在桂香堂,正和你祖母说话呢,你找他有什么事?”
姜忆安没回答他,而是竖掌挥了挥手。
一队护院领命鱼贯而入,直奔后面的桂香堂。
不一会儿,陈管家便被五花大绑揪了出来。
看到陈管家被绑住,姜老爷眼神震惊,道:“安姐儿,这是怎么了?可是你陈叔犯了什么事?”
可转念一想,不对,就算陈管家犯了事,该有官府的人来抓,怎么也不该长女动用护院来抓他!
那八成是长女与他在酒坊闹了不愉快,她生气报复来了。
“安姐儿,你陈叔也是听老太太的吩咐,不是故意要拦你的,他在咱们家辛辛苦苦服侍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别因为一时怒气上头,仗势欺人!”
姜忆安冷冷瞥了他一眼,狠声道:“你闭嘴!”
长女的气势凛然,眼神凶狠,连声爹都不喊了,姜老爷不觉唬了一跳,惊愕地闭紧了嘴。
听到外面的动静,罗氏也从院里急匆匆走了出来。
看到陈管家被绑了起来,她脸色突地变了,急道:“安姐儿,你要绑人,总得有个缘故,就算国公府权势大,也不能平白无故恃强凌弱吧!”
姜忆安看了她一眼,唇畔泛起冷笑,道:“我已有人证物证,可以证实我娘当年早逝,是他下毒所害!”
听到长女说出这句话,姜老爷只觉头顶忽地响起一个霹雳,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管家沉默不言,眼底却闪过几抹幽暗狠色。
罗氏心惊肉跳,脸色煞白不已。
她嘴唇嗫嚅几下,强装着镇定的模样,道:“安姐儿,你娘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有什么人证物证可以证明陈管家害了你娘?”
姜忆安锐利的眼神瞥向她,冷笑道:“我自然有证据,可现在证据岂能摆在你们面前?今日我来,就是先绑了他,明天一早就要把他送到官府,让官府治他的罪!”
说完,她冷冷一挥手,几个护院便押住陈管家向柴房走去。
看到他被推搡着往前走了几步,罗氏突然开口,道:“慢着!”
姜忆安冷冷看向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罗氏一面使了眼色与丫鬟快去请老太太来,一面强撑着道:“安姐儿,我想,陈管家不是这样的人!若是其中真有误会,他就这样被你稀里糊涂押住,以后就算洗刷了他的冤屈,他在街坊邻居面前也抬不起头来了,还请你看在他为姜家勤恳多年的份上,让他先说一说,到底有没有害你娘吧!”
姜老爷听到她这话,狐疑地看了她几眼,却也道:“安姐儿,若是你娘真被害死了,别说是你,我也饶不了他!但是,你陈叔忠心耿耿地为姜家忙前忙后,若是真被你冤枉,可就不好了,你也容他为自己辩解两句!”
他话音落下,陈管家立刻道:“老爷,冤枉啊,我没有害苏夫人!”
闻言,贺晋远负手看向他,沉冷眼神锐利无比。
陈管家心头一惊,慌忙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正在这时,陈老太太扶着丫鬟的手拄着拐杖匆匆走来,喝道:“要抓他,先抓我!我看你是反了天了,回来就闯到我的院子里抓人,姜家都要被你掀个底朝天!你回娘家一趟就非要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人人不得安生,你才罢休是吗?”
姜忆安冷笑看着老太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行,既然你老人家这样说,那我就把你也一块抓了!”
她倏地一挥手,武大武二便上前押住了老太太。
看老太太被两个武夫一左一右按住,姜老爷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喝道:“你反了天了,连你祖母都抓,还不快给我住手!”
姜忆安冷笑道:“你要是觉得我不应该这样做,那就陪着老太太一起吧!”
几个护院顿时一拥而上,押住了姜老爷。
姜老爷气得胡子尖都在颤抖。
长女六亲不认,连他这个当爹的和老太太都被她抓住,这可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怒气冲冲地看向贺晋远,道:“女婿,安姐儿这是大逆不道啊,你这个当丈夫的,就任由她胡作非为?”
贺晋远眸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道:“这是姜家的家事,我只听娘子的吩咐。另外提醒岳父大人一句,身为姜家的一家之主,您是应该好好想一想,接下来如何处理与面对家中的纷争内讳。”
话音落下,砰的一声,姜忆安一脚踹开了厢房的门。
几个护院把老太太、姜老爷押到房中,而陈管家则被关在了厨院里的柴房中。
姜家大门被护院严守把住,不放一个人出去。
厢房里,姜老爷气得拂袖走来走去,脸色阴沉如墨!
长女实在太过分了!
陈管家如果真是杀害苏氏的凶手,他自然不会饶过,但她又不肯拿出证据来,老太太不过是为陈管家说了句话,她就把她的亲爹和祖母关在了房里!
陈老太太坐在椅子上,重重拍打着桌子,不断骂道:“我看她是得了失心疯了,连祖母和亲爹都要押进房里!等出了这个门,我就把她告到官府去,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她这个姜家孙女是如何不孝不顺忤逆长辈的!”
姜老爷生气了一阵子,想到女婿提醒的话,现下冷静了一些,既担心老太太被气出个好歹来,又思忖着苏氏的死是否真与陈管家有关。
他想了想,道:“娘,您放心,等我出去后,我一定骂安姐儿!不过,苏氏的死若真是与陈管家有关,她心里肯定怒气冲天,现在她在气头上,难免做得过分了些,您先消消气!”
老太太冷声道:“我消什么气!我还不如被她气死算了!她娘明明是病死的,陈管家怎会害她,她分明是在发疯!苏氏活着的时候闹得家里不安生,现在她闺女比她更厉害十倍!我早说过她是个不值得疼的,你看看薇姐儿和程哥儿,哪一个不比她孝顺!现如今她翻脸不认我们,我们也不用与她留什么情面了,等明日一早她开了这道门,我们就要回姜家酒坊来,与她断绝关系,以后永远不许她踏进姜家一步!”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忽地吱呀一声打开。
姜忆安冷飕飕睨了一眼姜老爷与老太太,冷笑道:“断绝关系不急于这一时半时的,有一场好戏,两位先看过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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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中,罗氏一筹莫展,焦急得在房里走来走去。
姜忆薇也已在自己的院里歇下,听到外面发生了这样一桩事,便急忙到了正院见罗氏。
看到她,罗氏一脸焦灼之色,“薇姐儿,可坏了大事了,安姐儿竟把陈管家抓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哪!”
姜忆薇安慰她道:“娘,你别着急,我想长姐不会无缘无故就要抓陈管家的,也许苏夫人的死就是与她有关,这个时候,我们千万不要给长姐添乱,是与不是,交于官府查一查,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听她这样说,罗氏一张脸惨白如纸,喃喃道:“不行,千万不能把他关到府衙的大牢里去,那样他会没命的!”
姜忆薇眉头紧拧,道:“娘,你怎么这么担心陈管家?要是他真害了苏夫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罗氏死死咬紧了唇,忽地抓住了她的手,道:“薇姐儿......”
她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道:“薇姐儿,娘是担心啊,毕竟陈管家他在姜家这么多年,与我们和亲人无异......”
她话没说完,姜忆薇眉头一皱,正色道:“娘,若说是和我们有亲情的,那也是长姐,你怎么不向着她,反倒偏向外人?你要是再说这样的糊涂话,可别怪我不理你了!”
罗氏被她的话噎住,颤抖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力地扶着椅子坐了下去。
夜色渐深,月色晦暗,姜宅里静悄悄的,罗氏避开人,躲在暗处观察着柴房外面的动静。
看守柴房的武大武二不断地打着哈欠,不一会儿,两人似乎困了,便离开柴房门口,回别的屋里歇息去了。
罗氏瞧了瞧四周无人,便蹑手蹑脚走动柴房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她手里拎着个包袱,装了些金银细软,看到陈管家五花大绑躺在地上,她赶忙从包袱里掏出把匕首,拿下塞在他嘴里的破布团,一边割着绑在他手腕脚腕上的麻绳,一边道:“趁现在天黑没人,你快走吧!”
陈管家握住了她的手,眼中闪过几抹不甘,道:“你别慌,当年我给苏氏下的毒,没有人知情,时隔这么多年,只要我咬死了不承认,就算小姜氏有证据,也不能证明就是我下的,我现在走了,岂不坐实了就是我下的毒?”
罗氏担心地道:“可万一她有确凿的证据呢?你不知道她的厉害!你还是走了为好,我不想让你有一点风险!”
陈管家脸色阴沉,咬牙道:“可我要是走了,就永远不能回来了,两个孩子也见不着了!”
罗氏拍了拍他的手,劝他道:“现在保命要紧,你先不要想这些,等过几年风平浪静了,你再悄悄回来就是了。”
陈管家想了想,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点了点头,又道:“你放我走了,万一被姜鸿发现怎么办?”
罗氏冷冷一笑,口吻嘲弄地道:“他是个好糊弄的,三言两语就哄过去了,你快走吧,别再多说了!”
柴房隔壁的小厨房中,姜忆安双手抱臂靠在窗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姜老爷与陈老太太。
听到罗氏与陈管家的话,姜老爷的眼神错愕,脸色由白转青,由青变红,由红变黑,眉宇间笼着浓重怒气,头顶几乎冒出怒火来!
他气愤至极,提袍在房里转了几圈,摘下墙上的长剑提在手里,用力踹开了隔壁的柴房。
震惊过后,陈老太太也拄着拐棍起身,手指颤指着隔壁的柴房,嚎啕骂道:“陈氏,罗氏,你们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东西,把我蒙在鼓里这么多年,骗得我们姜家好苦啊!”
柴房中,看到姜老爷气势汹汹提剑进来,罗氏唬了一跳,忙上前抱住他的腿,“老爷,你不要杀人啊......”
姜鸿脸色黑沉如墨,狠狠一脚将她踢到柴房外面,“贱妇,滚开!”
他拔剑指向陈管家,眼中怒火升腾,“你杀我发妻,混我血脉,我今天非得杀了你这个狗东西不可!”
陈管家惊愕之后,很快恢复镇定,一双眼狠狠看着他,眸底凶光毕现,俯身抄起了地上的匕首。
姜老爷提剑挥去,陈管家侧身避开,反手握紧了匕首,朝他胸口刺去。
不过,还没等他抬起手来,一股巨大的力道踢中他的手腕。
当啷一声,匕首落在地上。
姜忆安五指紧握成拳,眸中冷光毕现,一拳砸中他的面门。
咔嚓一声,陈管家登时鼻骨断裂,血流如注。
又一拳挥去。
他猝不及防退后几步,身子一歪,狼狈地跌倒在地。
还没等他爬起来,又重重一拳砸了下去。
这一拳用了十分的力道,他虾米似地蜷缩在一起,鼻血糊了一脸。
姜忆安蹲在他身前,冷声道:“你害了我娘,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的恶事被发现,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陈管家痛苦不堪地捂着胸腹,呼哧呼哧喘着气,几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柴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贺晋远大步走了进来。
他扶着姜忆安的肩头,沉声道:“娘子,剩下的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