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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青云院的书房中,夜烛光线幽暗。
看着面前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来福,贺二爷重重叩了叩轮椅扶手,眸光沉沉,神色担忧。
“当年问竹楼的事,大房兴许已有所察觉。”
来福愣住,随即下意识摇了摇头,道:“二爷,我表弟当年做做事很小心,没有留下任何线索,那问竹楼也早已烧了个一干二净,连府衙都根本没查出什么来,怎么事到如今反而被人寻到了蛛丝马迹了呢?这不太可能吧?”
贺二爷眸中亦闪过一抹疑虑。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问竹楼,那会出在哪里?
他思忖许久,低声道:“莫非是几年前小秦氏落水坠亡,让人发现了端倪?”
来福想了想道:“二爷,那更不可能!我表弟让人在桥上做的手脚,当年都没人发现,如今过了几年,怎还会有人察觉什么?再说,那小秦氏是是个寄住在叔父家的孤女,秦家也已得了不少银子,谁会细究当年的真相?”
贺二爷重重叩了几下扶手,若有所思。
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事已至此,也无需追究其中原因。
若是贺晋远当真开始着手查那年的真相,那他必须告诉赵掌柜,让他有所防备。
“他现在在哪里?”
来福低声道:“二爷,他现在去了江州,在那边还是做酒楼的生意。”
贺二爷道:“事不宜迟,你即刻打发人去一趟江州,告诉他,让他离开江州,去南地躲一躲风头。”
来福重重点头,道:“二爷放心,我今晚就差人去。”
贺二爷拧眉叮嘱:“快去快回,莫要让人发现。”
来福应下,出了青云院没多久,很快让跟在自己身边跑腿的小厮准备干粮马匹,往江州去了。
只是待那小厮骑马离开国公府没多久,一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色劲装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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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不能坐以待毙。
因七日后就是国公爷的寿辰,秦氏要操持寿辰宴,一早便将管事婆子们召集到花厅里,说起了寿辰那日的事项安排。
她是头次当家理事,这种大事还没经手过,席面酒水这一宗事难住了她。
“我也不知公爹的喜好,这席面酒水该怎么安排?”
江夫人与谢氏、崔氏都在一旁帮衬着她,闻言都说:“公爹素来不爱奢侈,就算饮酒,也只喜欢喝些普通的烧酒,这寿宴要办,却不能浪费,席面就按照寻常家宴来做,酒水也只用公爹喜欢的烧酒就是了。”
听到几个妯娌的话,秦氏扯了扯唇角,没说什么。
待将她们打发走了,她撇了撇嘴,冷笑着对丫鬟丁香道:“我这是第一次给公爹办寿宴,我看她们出这些主意,是存心想让我丢脸!”
丁香是什么也不懂的,以往也只是跟在二太太身边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儿,所以听到这话,便懵懂地点了点头。
秦氏看了她一眼,心中也有些不大满意,几个妯娌的身边,心腹丫鬟个个都是能干的,只有她的丫鬟是个笨的。
她只盼着儿子能与那刘尚书家的嫡女定亲,待儿媳嫁过来,以后也好帮衬她打理国公府。
秦氏想了想,对分管大厨房的周娘子吩咐道:“这寿宴,要用最好的席面,方才能体现我们公府的脸面来,你去拟一个单子来,只管将好菜拟上来,让我过目。”
先前府里无论是寿辰还是年节家宴,席面都是有定例的,周娘子想说循着旧例,但看到秦氏睨来的眼神,便咽下了嘴里的话,叉手应了个是。
定下了席面,酒水的事,秦氏自己拿不准主意,回了青云院,便问起了贺二爷。
“二爷,是按照公爹喜欢的烧酒来准备,还是另备好酒?”
只不过,她说了这些话,贺二爷却像没听见似的,苍白的额角紧绷,有些若有所思的模样。
秦氏奇怪,便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二爷,你想什么呢?”
贺二爷蓦然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没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秦氏便又说了寿宴上酒水的事。
贺二爷沉吟片刻,道:“用贡酒吧。”
听他提到贡酒,秦氏心里一喜,高兴地道:“还是二爷你有办法!我这就差人去酒窖里看看,还有多少贡酒。”
那贡酒是宫廷用酒,外面的酒肆是买不到的,寻常官宦之家也喝不到,但国公府不一样,因为国公爷得过先帝的贡酒赏赐,现在酒窖里应该还有好些坛没开封呢!
待秦氏出去安排酒水的事,贺二爷神色不复之前的平静,脸上隐约现出了焦灼之色。
贺晋睿看出父亲异样的神情,不由道:“爹,你怎么了?”
贺二爷沉默几息,拧眉道:“先前我让来福打发人去了一趟江州,不知为何,那小厮至今未回。”
算算行程,小厮快该回来了,就算回不来,也该打发人先送封信来,谁料到现在竟然音信全无,由不得他不多想。
贺晋睿一听,也觉得不妙,道:“莫不是在江州绊住了脚,出了意外?爹,要不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二爷看了他一眼,思忖片刻,道:“江州路远,若是行路不顺,一来一去得将近一个月,再等待几日,若是还没有信儿传来再说。记住,不用你去问,也不用你管。”
不是他过于自信,这世间,除了他与心腹来福,无人知道赵掌柜在哪里,就算贺晋远起了疑心,也不可能往江州去调查。
贺晋睿道:“爹,那我告诉桃红,让她盯紧了静思院,一旦有风吹草动,即刻来向我回话。”
贺二爷想了想,叮嘱道:“行事谨慎些,莫要让大房和你娘发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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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桃红都注意到,大少奶奶不像以前那样皱着眉头愤愤不已,而是神色轻松高兴,照常磨刀练箭,照常出府去管她的酒坊,再没提过之前问竹楼失火的事。
再一次看到她在美人榻上悠闲地歇息时,暗中注意到香草端着茶去了里间,桃红便蹑手蹑脚躲到外面,偷听里面的谈话。
“大少奶奶,喝盏茶润润嗓子吧。”
里面传来轻快的笑声。
“这几天可真是把我忙坏了,酒坊里一堆事呢,天天累得我腰酸背痛的。这眼看祖父要过生辰了,我还盼着他老人家早些回来,好指点我练箭呢!”
“大少奶奶,你忙着料理酒坊,少爷这几日也忙着公务,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府去玩啊?”
听到这句话,桃红的耳朵紧贴住了门缝。
她在静思院服侍,大少奶奶的事多少可以窥探一二,但大少爷的事,她却只能听大少奶奶来说,所以,这回得听得格外仔细。
里面的人特意压低了声音,“之前我说是做梦梦到二叔放火谋害大少爷,现在大少爷已经证实了,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不过是林家那个兄弟现在要娶媳妇,手头缺银子,想法子从大少爷手里要走些银子罢了!问竹楼的事本就是已定下的铁案,不会有错的,平白忙了这几天,气得少爷大骂了他一顿!”
“那林家兄弟还是死性不改吗?竟为了要银子离间少爷与二爷的关系,真是太坏了!”
“改还是改了的,但要彻底改掉先前那些恶习也没那么快,至少现在不去赌了......”
桃红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了说话的声音,她便悄悄退了出去,之后找了个机会去了如意院。
彼时秦氏正在与儿子说话。
因一直想给儿子娶个高门官宦家的媳妇,那户部刘尚书家待字闺中的嫡女没有定亲,她已等不及悄悄着人去打听了,刘家夫人也有意,只等过了国公爷的寿辰后去刘家提亲,这桩婚事就能定下了。
“娘已经见过那刘姑娘了,知书达礼,温婉大方,还是个孝顺懂事的,因是为她祖母守孝才耽搁了几年没有定亲,待过段时日婚事定下,今年就能迎娶她过门了。”说到这个,秦氏高兴得合不拢嘴。
那刘姑娘家世门第都比温氏好不说,且还生得珠圆玉润,一看便是好生养儿子的,得个这样的儿媳,她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
贺晋睿点了点头,笑道:“娘,我知道了。”
娶个这样的娘子于他的前程大有助力,且又得爹娘喜欢,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正说着话,看到桃红来了如意院,秦氏奇道:“平时不常见你来,怎么今日来了,可是大少奶奶打发你过来的?”
桃红暗暗看了贺晋睿一眼,摇了摇头,笑着道:“奴婢经过这里,想到好些日子没给二少爷来请安了,来问二少爷好。”
贺晋睿会意,暗暗朝她使了个眼色,桃红行了礼,便去了外面等待。
贺晋睿找了个借口离开正房,出去与她说话。
看到他出来,桃红压低声音道:“少爷,我听到大少奶奶说,那事原来是一场误会,不过是林家的人想借机要银子,大少爷已撂开手不管了。”
贺晋睿眸中闪过一抹暗笑,“你都听真切了?”
桃红道:“奴婢听得千真万确,那大少奶奶这几日举止也十分正常,除了府里的事,就是她的酒坊!奴婢觉得,以她那个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若真是大少爷查出什么来,她可不会这么冷静的。这下二爷总可以放心了!”
秦氏坐在屋里,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外的方向。
看到儿子与桃红特意避开她去外面说话,她眉头不由拧了起来。
有什么事,要躲着她说,难不成他们有什么事瞒着她,不想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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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院中,知晓了静思院那边的动静后,打发儿子离开,贺二爷一如往常坐在书案挥毫泼墨。
只不过,提笔沾墨画了一笔,却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笔尖的浓墨悄然凝聚,在贺寿图上留下了突兀的一汪黑墨。
秦氏进来时看到他出神,便忙走了过去,道:“二爷,笔墨晕了。”
贺二爷回过神来,垂眸看了眼墨迹,淡淡笑了笑,道:“走神了。”
秦氏看了一眼那画了大半的贺寿图,有些可惜地道:“那这幅画怎么办,这是特意为爹祝寿用的,是你一番心意,好不容易快画完了,却多了一点黑墨。”
贺二爷想了想,似是意味深长地道:“将要大功告成,多了一点黑墨而已,总有办法处理的,不足为虑。”
秦氏笑看着他点了点头,“二爷你总是神机妙算的,你方才走神,在想什么?”
贺二爷笑了笑,将书案上的画卷收了起来,淡声道:“没想什么,爹寿宴的事,你准备得如何了?”
秦氏奇怪地看他一眼。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忽然转移话题,是避免她再追问下去。
一想到今天儿子避着她与桃红说话,丈夫也好像有什么瞒着她,她便莫名有些心慌。
倒了茶过来,秦氏坐在贺二爷面前,一边给他锤着腿,一边道:“宴席定了,那贡酒也备好了,只等爹回来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贺二爷一眼,道:“二爷,你背地里不会瞒着我做什么坏事了吧?”
贺二爷握住她的手,垂眸看着她眼角的细纹,笑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哪有什么坏事?你现在是世子夫人,以后是国公夫人,只管好好享清福,其他的事,不用担心。”
听他这样说,秦氏一颗心定了下来,笑道:“那就好,我们二房现在扬眉吐气,现在在妯娌面前说话,我腰杆子都是硬的!现在虽说三弟、四弟都有官职,大房的大侄子也有前程,但我们二房可不差!等儿子娶了儿媳,我们抱上孙子,儿子做大官,孙子也做大官,我们当祖父祖母的是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咱们二房这一支越来越好,他们谁都比不上。”
听着妻子描绘的前景,贺二爷唇畔现出深深笑意,眉头却悄然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