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跟踪萧世子的暗卫出现,都不会逃过他们的眼睛。
到了约定的时辰,萧世子准时出现在酒坊外。
贺晋远先是不动声色地往四周打量了几眼,确认他没有被跟踪,才拱手向他行礼。
“世子。”
见他行事如此谨慎,萧世子放心的同时,更觉事关重大。
“长风,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晋远沉默几息,低声道:“世子,郡主还活着。”
萧世子愣在原地,巨大的惊喜霎时间从眸中浮现,有些不敢相信地道:“长风,你说的是真的?盈盈她人呢?”
贺晋远沉沉点了点头,“郡主到了京都之后遭到追杀,现在暂住在我娘子的酒坊,此时就在后院之中等待与世子相见。不过郡主丢失了记忆,可能暂时认不出世子来,世子先随我来见她吧。”
惊愕之后,萧世子一路脚步匆匆到了酒坊的后院。
厢房中,昭华郡主坐立不安,激动的同时,又十分忐忑。
她不知道见到自己的兄长,能不能唤起以前的记忆。
先前她被裴昱川救下后,大夫为她诊治过,曾告诉她,如果见到自己最为熟悉亲近的人,便极有可能恢复之前的记忆,这也是为什么她逐渐想起自己是京都人士后,便让他陪自己回京都寻亲。
正在她焦急地踱来踱去时,房门吱呀一声,姜忆安推门走了进来。
“郡主,世子来了。”
话音落下,萧世子从外大步走了进来。
亲眼看到妹妹还活着,萧世子胸膛沉沉起伏,眸底一片赤红,有些哽咽地道:“盈盈,我是你兄长。”
昭华郡主怔怔看着他,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过去的的事情虽然还有很多记不起来,但一看到他的脸庞,一股熟悉亲近的感觉油然而生,母亲,父亲,还有嫂嫂的模样,都齐齐涌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她确定无疑,这就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哥哥!”
昭华郡主哭着扑到了萧世子的怀里。
待两人情绪都平复下来,想到王府外那些盯守的暗卫,萧世子不禁皱起了眉头。
“长风,王府外盯梢的那些人,可是追杀盈盈的人?”
贺晋远沉默点头。
听到兄长这样说,昭华郡主大惊失色,“他们在暗中盯守王府?这么说,如果我回去见父亲母亲的话,岂不会被他们发现,给家人招来大祸?”
说话间,她哽咽着吸了吸鼻子,又道:“哥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做了什么事,他们要这样杀我?都是我的错,也许我不该回来......”
萧世子沉声安慰道:“盈盈,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
他的妹妹善良乖顺,唯一一次任性是想要自己做主婚事,落水之前,她不过去了一趟城外,会犯什么错?
是有人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想要暗中加害于她,而不是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事关王府安危,贺晋远与萧世子到别处密谈。
“世子,躲在暗处意图对郡主不利的人,你可知是谁?”
萧世子沉默半晌,拧眉点了点头。
瑞王府与世无争,在官场上从未树敌,会肆无忌惮杀害郡主,且在王府外盯守的人,他心里已有猜疑。
“长风,不管盈盈为何会被追杀,我想带她去见父亲母亲。”
贺晋远道:“世子要小心,如果郡主被他们发现,届时要对王府不利,该怎么办?”
萧世子眸中浮出痛色。
父亲与母亲因思念妹妹过度,已难以支撑下去,他只想让他们尽快见面,阖家团圆。
“长风,你放心,我会谨慎行事的。”
默然片刻,他又道:“你们为盈盈做了这么多,我十分感激,但此事只与王府有关,你莫要牵扯进来。”
贺晋远沉默许久,沉声道:“若是王府有事,我不会袖手旁观的,不是因为昭华,而是看在你我的交情上。”
萧世子弯唇笑了笑,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是点了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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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去的暗卫在瑞王府外盯守了几日什么都没发现,这日属下又来回报时,庆王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须。
他那皇兄与嫂子都是病秧子,且瑞王府不过只有些功夫平平的护院,而他派去的暗卫可是左林卫中数一数二的士兵,他们在外暗守,王府的人不可能发现端倪!
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得意之色,吩咐道:“继续盯着王府里几个主子的行踪,只要昭华不离开京都,府里的人就一定会想办法与她见面的。”
暗卫拱手称是。
待暗卫离开,府里的下人拿了根簪子匆匆走了进来,呈给庆王细看。
“王爷,这是大狱那边的人送来的,说女牢里一个姓柳的女人转交给您的。”
庆王低头看了半晌那簪子,脑中逐渐浮现出二十年前教坊司柳氏的模样来,唇边不由浮出一抹冷笑。
当年他与国公府世子贺知砚都常去听柳氏唱曲儿,后来贺世子纳了那柳氏做妾,实在让他气恨。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柳氏进了大狱,竟把这一样信物送了过来。
庆王想了想,嘱咐那送簪子的下人道:“先别告诉王妃这件事,本王去一趟牢房见见柳氏。”
女牢中,柳氏一丝不苟得将头发梳好了,挽了个溜光水滑的发髻,对着水盆照了又照,之后,便坐在牢房中那一张窄小的木板床上,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请狱卒把发簪送到了庆王府,只要那发簪到了庆王的手里,想必他就会来探望她的。
届时只要她告诉他一件事,他就一定会想办法把她与儿子接回王府的。
想到这里,柳氏不由抿唇冷笑了笑。
江氏婆媳害她被关进牢房又怎样,等她进了王府享受荣华富贵,到时候,她在这牢房里受到的苦楚,一定让她们婆媳加倍偿还!
忽地,暗无天日的大狱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柳氏忙扶着床沿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牢房门处,双手抓着房门的横木往外看。
不一会儿,狱卒在前面点头哈腰地引路,一个身穿紫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待看清了他的面容,柳氏心里一喜,道:“王爷,妾身在这里。”
庆王在牢房外站定,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她几眼。
“你找本王做甚?”
柳氏朝他深深一揖,抬头时,含泪哽咽道:“王爷,这些年,有一件事妾身一直想告诉你,可苦于没有机会,今日见了王爷,妾身终于能告诉您真相了。”
庆王皱眉捋了捋胡须,道:“何事?”
柳氏抹了抹眼角的泪,看着他道:“妾身在公府诞下的儿子,是王爷您的血脉。”
庆王大吃一惊,先是左右看了看,见他那正妻不在眼前,方才暗松了口气,道:“你怎么确定是本王的儿子?”
柳氏道:“他与王爷一样,后腰都有三颗黑痣,王爷要是不信的话,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庆王立即让人去提了贺晋平来。
细细一看,容貌与他有三分相似,再一看腰间,果然如柳氏所说有三颗黑痣,便确定无疑了。
因膝下一直没有儿子,平白得了一个亲生的儿子,庆王心中顿时大喜。
得知自己的亲爹是王爷后,贺晋平双膝跪地给庆王磕了个头认爹,激动地哭道:“爹,我和我娘在公府差点被他们害死,你要为我们做主,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庆王扶着他起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好儿子,你跟爹回王府,你放心,爹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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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时分,贺晋远从城郊大营回来时,静思院中还亮着灯。
姜忆安这会儿还没睡,正靠在床头看话本儿。
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她揉了揉眼睛放下话本,掀开被子下榻,自顾自嘀咕了几句。
自从昭华郡主回京后,这几日他从大营回来得一日比一日晚,不知在忙什么军务,她还以为他今天不回来了呢!
刚要去打开内室的门,贺晋远便带着一身的风尘与夜间的寒凉走了进来。
平添凉意,姜忆安下意识拢了拢衣襟,道:“夫君晚上用饭了吗?”
贺晋远沉沉看了她一眼,见她只穿了藕荷色的寝衣,没有披外袍,便随手从旁边的衣架上拿来他的披风,盖在了她的肩头。
“用过了,晚上冷了,记得下榻添衣。这么晚了娘子怎么还没睡?”
姜忆安给他倒了一盏热茶,打着哈欠说:“正要睡呢,夫君这两日有没有郡主的消息?”
虽说昭华郡主随萧世子回了王府,应该也早已见到了她的爹娘,那狗皇帝与庆王爷也没再有什么动静,可她总觉得这是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说不定等到了明日,瑞王府便出了大事。
因为有些担忧,这两日她吃不好也睡不好,就连手里有趣儿的话本也看不大进去。
贺晋远道:“暂时没有消息,不过,娘子先不必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姜忆安点了点头,道:“那裴郎君呢?”
其实那天她看得出来,裴郎君身上受的伤不轻,只不过是为了保护昭华郡主,强撑着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在酒坊的时候,因担心郡主的行踪泄露出去,他连大夫都不肯看。
听到她提起裴郎君,且语气十分关切,贺晋远抬手扯下腰封的动作一顿,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应该无事。”
姜忆安一想也是,有萧世子照应他们,应该早就暗中请大夫为他诊治伤势,也为郡主诊治失忆之症了。
“夫君先去洗漱吧,天色太晚了,我们早点睡。”
贺晋远点了点头,脱下外袍去了浴室。
简单沐浴了一番回来,方才还催促他早点休息的人,此时已躺在榻上睡着了。
只是睡姿依然那般不端正,手臂搭在他的枕上,纤细笔直的小腿伸在他的被窝里。
他不自觉笑了笑。
不过转眸时,看到枕旁还搁着一本书,是她方才看了一半之后随手放下的。
他下意识拿起来看了一眼。
是一册话本,曾是先前他给她买的,没想到她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