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郡主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初到京都寻亲,关于之前的事她实在记不起来,也不知到底犯了什么事,竟成了让别人缉拿的嫌犯。
好在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与裴昱川很是小心谨慎,没有轻易抛头露面,也没让对方发现行踪,否则只怕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天色渐晚,姜忆安让酒坊的人送些饭菜过来,不过因为担心裴昱川的安危,昭华郡主没有什么胃口,只喝了两口热粥,便什么都吃不下了。
暮色降临的时候,还没等到那裴郎君前来,姜忆安正打算让人去出事的那糕点铺子前打听他的下落时,香草突然小跑着到了后院,道:“小姐,有个郎君在门口,说要找人。”
姜忆安与昭华郡主对视一眼,两人都暗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后院中,昭华郡主便快步从屋里走了出去。
裴昱川捂着胸腹走来,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脸色也有些煞白。
看到昭华,他便神色轻松地站直了身体,好像安然无恙一般。
昭华郡主小跑几步走到他面前,一眼便看到了他胸口衣襟上的暗红色血迹。
她眼圈泛红,忍不住哽咽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严不严重?”
裴昱川却勾唇一笑,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就是身上多了道口子,什么事都没有,不用担心我。”
他这样说,昭华郡主却不相信,只是也不好意思扒开他的衣襟去瞧他身上的伤势,便道:“受伤了还能没事吗?先去找大夫来瞧一瞧吧。”
裴昱川一改方才风轻云淡的模样,拧眉摇了摇头。
“算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京都,等以后你都记起来了,再带你回来寻亲。”
说完,他朝姜忆安抱拳拱了拱手,郑重地道:“姑娘,多谢你出手搭救,今日就此别过,改日若有机会,一定答谢救命之恩。”
昭华郡主眉头紧锁,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三郎,我们先别走,姜姑娘认得我。”
裴昱川怔了怔,转眸看向姜忆安,星眸中浮出几分惊讶。
没想到,他们运气这么好,遇到的这位姑娘竟与他的大小姐相识。
只是不知第一次见面时,她为何没有认出大小姐来?
其中原因暂时不便解释,先请裴郎君在后院安顿下来后,姜忆安便打发人回国公府去给贺晋远传信。
夜色渐深之时,贺晋远来了酒坊。
再次见到昭华,惊喜过后,他将匣子里的画像拿了出来。
那画像与昭华郡主的模样极为相似,裴昱川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起来。
“贺公子,这么说,大小姐当真是瑞王殿下的女儿昭华郡主?”
贺晋远沉沉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王爷与世子都以为郡主已经落水而亡,若是知晓郡主还活着,一定会高兴极了。”
裴昱川沉默几息,道:“那你是郡主的什么人?为何会有她的画像?”
贺晋远亦沉默了一会儿。
沉默间,下意识看了一眼姜忆安。
不过她双手抱臂站在窗畔在与昭华说话,未曾注意到他沉甸甸的视线,只留给他一个纤薄的背影。
贺晋远默默收回视线,沉声道:“裴公子,我与郡主早就相识,至于其他的,等她记起过往之后,就由她告诉你吧。”
裴昱川没再多问,剑眉却悄然拧紧,道:“多谢。”
默了片刻,又道:“今天郡主遇到的意外,贺公子可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两人遇到的追杀,贺晋远眉头亦紧锁,道:“裴公子放心,今天的事,我会尽快去查清楚。为防再遇到危险,就请两位暂且住在这里,等明日一早,我会去王府告诉世子,让世子亲自来接二位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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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
听到暗卫禀报昭华郡主被人半道救走,庆王眼冒怒火,抬脚狠狠踹在了他的身上。
“蠢货,废物,让你们去抓个人都抓不到,要你们何用!”
暗卫磕头求他息怒,“王爷,不是属下不尽力,实在是郡主身边的男子武力高强,后来又来了个女人,那女人十分厉害,三下五除二把人撂倒在地,救了郡主就跑了。”
坐在龙椅上的咸德帝闻言直起身子,饶有兴致地道:“一个厉害的女人?看清她什么模样了吗?”
“那女人蒙着脸,属下没看清,但从身手功夫来看,绝非是等闲之辈,属下猜测是郡主请来保护自己的贴身女护卫。”
庆王气急败坏地捋了捋胡须,道:“她身边有两个高手,这次被她侥幸逃脱,要是让她回到王府,把秘密说出去,那该怎么办?”
咸德帝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手里的冷玉扳指,道:“她这些年没回京都,这次突然现身,竟然没有回王府,而是逗留在外,还去一间平平无奇的铺子买糕点,实在不合常理。莫非她当年落水之后生还,受伤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庆王细想一会儿,连连点头:“皇上说得是。如果她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那绝对不可能不与王府的人联系!”
说着,他大喜过望,自顾自拍掌大笑。
“真是天助我也!这下好了,她忘了以前的事,也不怕她泄露出去什么,只要把她这个知情人除掉,就万无一失高枕无忧了!”
咸德帝淡淡掀起眼皮,提醒道:“皇兄,她来京时,身边只有一个男子,那女子是半路杀出来救她的,未必是她的护卫,而极有可能是认识她的人。”
庆王闻言一愣,神色慌张起来。
“皇上的意思是,咱们那兄长的人已经发现昭华回来了,派人去救的她?”
咸德帝微微眯起狭长的眸子,唇边噙着一抹冷笑。
“不管到底是不是瑞王府的人,对方既然认出了她,一定会想办法送她回王府。派人盯着瑞王府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只要她现身,就即刻来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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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天色微亮之时,贺晋远便去往瑞王府。
到了王府的街巷前,坐在马车里,他撩起车帘向外瞥了一眼,长眉突地拧了起来。
巷口的不远处,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小贩蹲在街旁卖水梨。
他的衣衫容貌看上去都平平无奇,与寻常市井小贩所差无几,但一只手下意识按在腰旁的位置,那里一把长匕的轮廓若隐若现。
凝眸看了小贩几眼,贺晋远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又向别处看去。
街角的茶摊前,一名茶客头戴斗笠,笠沿压得极低,他面前放着茶碗,碗里的茶却未尝一口,而是频频抬起头来,望向王府门口的位置。
贺晋远眼神锐利地瞥了四周几眼,抬手叩了叩车壁。
外面传来石松压低的粗声,“主子,有何吩咐?”
“掉转方向,回府。”
石松愣了愣,往那茶摊前看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即按照吩咐照做。
马车走出两条街巷,在一处僻静的胡同外停下车,石松道:“主子,王府外好像不对劲,怎么回事?”
沉沉看了一眼王府的方向,贺晋远道:“瑞王府外有暗卫盯梢。”
石松大吃一惊,抬起蒲扇大的手掌挠了挠头,十分不解。
“主子,那可是王府,谁会在王府外盯梢?要不小的去查清他们的底细吧,主子放心,我不会打草惊蛇。”
贺晋远沉吟不语。
这些人,毫无疑问就是追杀昭华的那伙人。
对方会在瑞王府外布下眼线,显然是冲着昭华来的,而大周当朝有人敢这样做,只有一种可能——这是萧奕的授意。
沉默片刻,他立掌挥了挥手,道:“不必去查了。你想办法给世子送一封信,我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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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辰时左右,天色大亮。
萧世子身边的小厮回瑞王府时,先是暗暗瞥了几眼潜藏在王府外盯梢的人,之后装作浑然不觉的模样,从角门进了王府。
到了萧世子的书房,他小心翼翼从衣袋中取出信笺来,道:“世子,小的回府路上遇到了贺大人的随从,他给了小的一封信,让小的务必带给您。”
打开信笺看了一眼,萧承玉有些惊讶。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没有署名,反复看了几遍信笺,确定没有看错后,他眉头深深拧紧,道:“确定是贺晋远差人送来的?”
小厮低声道:“回世子的话,确定无疑。多亏贺大人的随从提醒,小的进府时发现外面有几个可疑之人,应当是盯梢王府的暗卫。”
萧承玉猛地愣住,眸中浮出几分难以置信。
“盯守王府?”
小厮重重点了点头,“世子,这事奇怪,要不要告诉王爷?”
萧承玉神色凝重。
父亲身体不好,经受不住刺激,若是让他知晓,只会凭添忧虑。
思忖几瞬后,他眉头紧锁,沉声吩咐道:“先不要声张。”
过了辰时,该到了为父母请安的时辰,他与世子妃陈氏一起去王府的景贤堂。
去的路上,发现世子沉默不语,神色也有几分凝重,陈氏轻挽住他的胳膊晃了晃,道:“夫君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萧世子回过神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神色如常地笑了笑,温声道:“无事,夫人不用担心。”
到了景贤堂,屋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汤药味。
因瑞王跛足不便行走,又喜好闲散,以前常呆在在府中垂钓为乐,可自从先帝驾崩、郡主落水溺亡后,便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如今虽才四十多岁,汤药却没离过口,看上去也苍老了许多。
而瑞王妃思女心切,常常以泪洗面,以致有时会精神恍惚。
萧世子与世子妃走进屋里时,便看到母亲怀中抱着一根乌木拐杖,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那根拐杖,本是妹妹特意给父亲准备的生辰礼,只是落水之前,拐杖她差人送回了府中,人却没有再回来。
睹物思人,看到瑞王妃抱着拐杖时哭时笑,世子妃难过地抹起了眼泪,萧世子的眸底也有些泛红。
侍奉完父亲母亲用药以后,萧世子乔装成小厮的模样,从王府的暗门离开,去往城郊的酒坊。
彼时贺晋远已在酒坊等待萧世子。
而与此同时,酒坊外他已安排了人手暗中盯着—雷副将装扮成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几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年轻士兵则装扮成卖水果的小贩,个个挎着篮子,在酒坊前后左右的位置沿街叫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