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妈妈,我腿疼,等会儿打发夏荷去秋水院送药吧。”
孙妈妈皱了眉头,但看江夫人实在是伤了腿不便行走,便只好歇了让她去亲自道歉的心思,拔高了声调说:“太太必得记住我的话,光去给世子爷送药还不成,太太必得严厉管束大少奶奶才行!”
江夫人唇角紧抿,道:“妈妈说,该怎么管束她?”
孙妈妈唇角往上挑了几分,立刻道:“太太受伤了,不便出门,教导大少奶奶的事就由我来代劳吧!太太放心,明天我就去静思院教导她,不出一个月,我定然能将她教导好了,再不让她生事。”
江夫人眉心一跳,忙说:“妈妈不必着急,过段时日再说吧,媳妇刚嫁进来几日,想来还没习惯国公府的规矩呢。”
孙妈妈不由冷笑起来,“太太,你也太心软了,大少奶奶闯了祸,你不想尽快管住她,还一味放纵她!要是世子爷生起气来,给了太太一纸休书,太太哭都找不到地方,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江夫人猛得一怔,死死咬紧了唇,眼圈泛红落下泪来。
她不能被世子爷休了,只要还活着一日,她就不能离了国公府,离了儿女。
说罢,见江夫人一味地抹泪不吭声,孙妈妈袖了手站在炕沿边,沉着脸,语气也冷了几分。
“老身一心为太太着想,要是夫人觉得老身说的没用,那老身明日就离了国公府,回老家算了。”
离了孙妈妈,身边连个商量事的人都没有了,江夫人忙道:“妈妈别生气,你要教导媳妇就教导,不过教导的事好好与她说,莫要气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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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院里,贺知砚半靠在榻上,让柳姨娘拿巾帕裹着寒冰给他的脸消肿。
长媳那一脚将自己踹飞在地上,脸磕到地上肿起来半边,疼得他连口茶水都难以喝下。
庶子贺晋平在国子监读书,柳姨娘打发人给他送了信,让他回家照顾世子爷。
此时他与妻子肖氏站在旁边伺候,看着父亲那高高肿起青紫交错的半边脸,道:“爹,大嫂下脚也太狠了。”
贺世子张了张嘴,奈何半边脸肿了嘴也说不出话来,只好含糊不清地骂了句。
柳姨娘朝儿子使了个眼色,贺晋平会意,忙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瓷药瓶来,说:“爹,这是肖氏让我给您送来的红花油,消肿止痛的,抹上立时见效。”
贺知砚抬了抬下巴,柳姨娘便将药瓶接了过来看了看,倒出几滴药油来涂在他的脸上。
这药油果然是好的,脸上火辣辣的肿痛消减了不少,贺知砚指了指桌上的茶,柳姨娘便亲手端到他唇边。
贺知砚抿了几口茶,一想到正妻与长媳,脸色登时黑沉如墨!
庶媳庶子都知道孝敬,柳氏也是个可心疼人的,惟有江氏与小姜氏可恶,还有他那嫡长子竟也这般向着他媳妇,竟敢忤逆他这个当爹的了!
正在这时,夏荷来秋水院给世子爷送药油,她刚走到正房外,便被玉钗拦了下来。
玉钗瞧见她手里揣着一只瓷瓶,便知是江夫人打发她来送药的,她让夏荷在外头等着,掀了帘子进屋回话,“世子爷,姨娘,太太打发人来送药了。”
柳姨娘慢慢摇着团扇,闻言笑看着贺世子,道:“世子爷,太太虽没有亲自来,打发丫鬟来送药,也还是惦记您的。”
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贺知砚怒气横生,劈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啪地摔了粉碎。
“让她的人滚,本世子不要她的药!”
江氏这个蠢妇,他早晚要休了她!
柳氏温柔体贴,庶子以后也是个有出息的,比那瞎了眼的长子孝顺多了!
以后他找到机会休了江氏,便扶了柳氏当正室,将这国公府的爵位传给晋平,把那不孝顺的长子长媳统统赶出国公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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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孙妈妈被骂了!
天色刚亮,孙妈妈便向静思院走去。
除了她,后面还有四个从锦翠园挑来的丫鬟紧紧跟着。
昨晚与江夫人说定了教导大少奶奶的事,她一早就来了,顺便一并将这四个挑出来的丫鬟带了过来,
其中一个叫碧月的,趁着旁人不注意,上前几步悄声问她:“妈妈,我娘说,这回我去静思院服侍,一定能进屋伺候大少爷,是真的吗?”
孙妈妈袖着双手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那是自然。”
大少奶奶刚嫁进国公府,只带了两个服侍的,一个哑巴丫鬟,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这两个都是不中用的,她身边没有用得着的人,现今挑到静思院服侍的丫鬟,定然能进屋伺候。
碧月她娘是个会来事的,前天晚上置了一桌席面请她吃酒,酒席半夜方散,临走时还往她手里塞了一封沉甸甸的银子,对她说:“妈妈,我那个女孩在锦翠园看园子,终日守着一院子花草,连主子的影儿都见不到,她是个机灵的,要是以后她有造化,我还要来谢你呢!”
想到这儿,孙妈妈又看了碧月一眼,见她穿着月白衫儿,胸脯鼓鼓的,生了一张白生生的圆脸,细长的柳叶眉,说话时嗓音软软细细的,瞧着眉眼也是个伶俐的,便又笑了笑。
她这样一笑,碧月也定了几分心,低低说了两句好话谢孙妈妈,眼看前面便到了静思院,便故意落后几步,与其他几个丫鬟前后脚进了院子。
香草刚从院里的茶水房提了一壶热茶出来,抬眼看见孙妈妈几个人,不由意外地顿住了脚步。
她提着壶摆了摆手,嘴里咿咿呀呀几句,问这么多人来院里做什么,孙妈妈没有回答,只是绷紧了脸问她:“丫头,大少奶奶起床了吗?”
香草愣了一愣,现在天色刚亮,时辰还早,大小姐还在屋里睡着呢!
不过,看孙妈妈来者不善的样子,也不知大清早来生什么事,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指了指手里的水壶,示意要去正房里送茶。
孙妈妈见状,只当姜忆安已起床了,便严肃地道:“你即刻去屋里告诉大少奶奶,就说老身带着丫鬟来见大少奶奶,叫她快些出来。”
说罢,孙妈妈也没站着,径自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等待。
香草提着壶进了屋,进门时便反身将房门关了,隔绝了孙妈妈冷肃探究的视线。
她掀开帘子走到里间外,咚咚咚连敲六下里间的门唤姜忆安起床。
她没法张口说话,这是她与大小姐约定好的方式。
不一会儿,屋里响起窸窣的动静,姜忆安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吩咐说:“香草,进来。”
香草进了屋,见大小姐还没起身,便轻轻把茶壶搁到了桌子上。
姜忆安撩开床帐探出头来,先在屋里看了一圈,没见到贺晋远的影子,香草见状便比划着告诉她,“大小姐,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没在房里。”
姜忆安睡眼惺忪地抓了两把额前乱糟糟翘起的乌发,视线落在榻上同样凌乱的锦被上。
她昨晚累了,上榻前给贺晋远换了伤药,没说几句话便睡着了。
半夜睡觉时感觉有只蚊虫在耳边飞,于是迷迷糊糊间好像在榻上翻滚了几遭,也不知影响他睡觉没有。
她掀被下了榻,套上软鞋,正打算坐到梳妆镜前梳一梳头发,香草急忙拉着她的衣袖,让她隔着窗子往外看。
院里那棵绿油油的海棠树下,孙妈妈袖着手绷着脸坐在石凳上,四个丫鬟一溜排开站在她身后,个个低着头垂着手,恭敬无比。
姜忆安眼睛微微眯起,好笑地说:“这大早上的,孙妈妈怎么来了?莫非是昨天给了公爹一记窝心脚,她要来管束我?”
而且俨然这架势,并非是做做样子而已,竟还严肃着老脸坐在院里等着,好像分不清自己是主子还是下人,要到这里耍威风教训人。
姜忆安本想要快些起床梳发洗漱去找贺晋远,眼下也不急了,打算先与孙妈妈过一过招。
不过孙妈妈是婆母身边的老人,也不好与她说些什么不中听的,她歪靠在美人榻上想了会儿,对香草道:“去给孙妈妈送盏茶喝着,就说我有事,让她先在外边等着,再去把高嬷嬷叫来。”
高嬷嬷自打陪嫁到国公府,一直住在后边的罩院里,借口扭着了老腰躲清闲,轻易不到正院来。
香草先送了一盏茶给孙妈妈,然后穿过正房旁边的游廊去了后罩院。
孙妈妈端着茶抿了几口,再抬眼时,便看到那哑巴丫鬟领着姜家那个高嬷嬷出来了。
这个老货她见过的,当初陪着江夫人去姜家提亲,她便跟在姜家夫人罗氏身旁,是她身边得脸得势的人。
见她过来,孙妈妈端坐着没动。
高嬷嬷露出笑脸与她打了个招呼,孙妈妈只是略点了点头,连话都没说一句,便低头喝茶去了。
高嬷嬷看了孙妈妈几眼,再看看她后边站着的几个丫鬟,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不高兴地甩了下袖子,嘴里嘀咕着进了正房。
刚走进了里间,姜忆安便从美人榻上跳了下来。
她头发没梳,寝衣也没换,乱蓬蓬的一头乌发,白着一张小脸,惶恐不安地往外看了几眼,一脸慌张地拉着高嬷嬷坐下。
“嬷嬷听说了昨天我踹了公爹的事?”
高嬷嬷暗撇了撇嘴,这么大的事国公府一夜间就传遍了,她也早就听说了。
她清了清嗓子冷笑:“大小姐这么英勇,比在家里还过火,发生这样的事,老奴一点儿不奇怪。”
姜忆安竖指轻嘘了一声,低声道:“嬷嬷别嘲笑我了,事情我已经做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你看看外面来的人——”
高嬷嬷顺着她指的方向向外看去,隔着窗子看到孙妈妈那张严肃紧绷的老脸,眉头不禁一拧。
“我刚嫁进来就闯了这么大的祸,婆母嫌我不懂事,打发孙妈妈教导我来了。”姜忆安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吸吸鼻子似乎要哭出来,“嬷嬷,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懂什么规矩,脑袋又笨,什么东西都记不住,教导是教导不好的。孙妈妈若是只罚我也就罢了,怕就怕公爹要借此把我撵出府去,那我可怎么办啊?”
高嬷嬷眉头皱紧,想起世子爷曾狠声吩咐姑爷把大少奶奶休了的事。
虽说姑爷明言表示不会休妻,但那也不过是出于当丈夫的维护妻子的脸面而已,若是大小姐再闯出什么祸事来,姑爷还能再维护她?
况且......
高嬷嬷暗暗冷笑。
这几日她冷眼旁观,晚上大小姐和姑爷一次水都没叫过,连房都没圆,姑爷只怕对她也不喜欢。
当初陪大小姐嫁到国公府时,罗夫人可亲自与她说过,大小姐不定什么时候会被姑爷克死,左右不会太长时间,但在此之前,千万不能让她被休了,否则可就丢了姜家的大脸了!
高嬷嬷脸色变幻不定,一时冷笑一时撇嘴一时皱眉,姜忆安静等了她半天,还不见她说话,忽地起身说:“算了,我被休就被休了吧,反正我还有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可以依靠,这国公府也没什么好的,我正想回娘家去呢......”
一语未完,高嬷嬷急忙拉住了她,一连声劝道:“大小姐别着急,万万不能回娘家去!老奴在你身边,有什么事,老奴冲锋上阵向前,帮你多分担就是。”
姜忆安微微一笑,拍了拍高嬷嬷的肩头,道:“嬷嬷,你帮我就是帮姜家,等回娘家那天,我一定让爹娘好好犒赏你。”
房外,孙妈妈一盏茶都喝尽了,还不见大少奶奶从屋里出来。
又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院子里也热了,竟还不见个人影!
她擦了擦额头渗出的热汗,脸色黑如锅底,眼底几乎喷出怒火来。
等了这么久,大少奶奶还不出来相见,实在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再等不下去,重重冷哼一声起身,正打算带着丫鬟去屋里时,正房的门忽地打开,姜忆安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绛色的襦裙,头发挽了个温婉的发髻,显得柔顺了不少。
缓步走到孙妈妈面前,她灿然笑道:“不好意思,让妈妈久等了,妈妈来找我有何事?”
孙妈妈脸色愈发阴沉,嘴角往下耷拉几分。
大少奶奶将她晾在外边半天,实在不懂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