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晦暗亮光在眼前一闪而过,贺晋远眯起眼眸凝神聚力望去,眼前却没再重现方才的闪烁光亮。
也许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而已,他下意识按了几下眉心,温声道:“娘子,无事。”
话音刚落,贺嘉月带着丫鬟来院里送桃子。
看到大哥大嫂正坐在院内说话,她微笑道:“大嫂,这是寺里送的桃子,娘说沾了佛气的东西,吃了对身体定然有益的,你与大哥都要尝尝。”
姜忆安挑了个拳头大的桃子看了看,觉得与外面市集上卖的也没什么不同之处,但有了这什么玄之又玄的佛气加持,又是婆母相信的,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笑道:“多谢妹妹,告诉母亲,我们一定多吃几个。”
贺嘉月抿唇笑了笑,与她说了会儿明天去上香许愿的事,眼见天色不早了,便带着红莲离开。
这会儿屋里的艾草也熏好了,送走妹妹,贺晋远与姜忆安也回了房。
不过,那卧房之中的床榻窄小,只能容一个人躺下,姜忆安便道:“夫君,今晚我睡这里,你去厢房睡吧。”
贺晋远拧眉思忖了片刻。
想到她提起蛇时,语气中曾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害怕,且这毕竟是个陌生的地方,他便道:“娘子先睡吧,我还不困。”
姜忆安依他所言,先上榻歇着。
只是本想与他再说几句话,谁料刚挨上枕头便困意来袭,不一会儿,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夜色深沉,贺晋远一直默默守在她的榻旁,寸步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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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院外面,静慧拎着空篮子慢慢走着,回想起那国公府贵妇人的穿戴用度,眸色不由暗了几分。
高门大户的妇人们,可比她们这些清贫尼姑过得好千倍万倍,纵使她们念一辈子经,只怕也难修来这些福气。
她原也有这等福气的,只是可恨那国公府里的二爷见一个爱一个,不知早把她忘到哪里去了。
正想着,冷不防一个人影从暗处蹿了出来,紧紧搂住了她的腰,笑着道:“慧儿,这些日子不见,可想死我了。”
静慧唬了一跳,定睛看去才发现是贺晋平,不由又羞又恼,又怕被别人瞧见,把他往一边推,道:“二爷贵人多忘事,怎还会记得我?更别说想我的话来哄我了。”
贺晋平却搂着她叫了几声心肝宝贝儿,赌咒发誓道:“原想着把你接进府里去的,只是最近课业繁忙,累得筋疲力尽,好不容易得了空便来看你了。”
两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去了静慧的住处,因天色黑了,走得又是避人的小路,一路无人瞧见。
到了屋里温存一番,贺晋平气息粗喘,低笑着道:“你方才去做什么了?可是去我大哥住的客院了?”
静慧面如桃花,嗔笑着道:“是,你那个嫡母带着你那大哥大嫂和妹妹都来还愿来了,住持叫我去给她们送桃子,累我跑了半天呢。”
贺晋平闻言冷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拢起身上的衣襟,说:“他们什么时候走?”
静慧拢了拢身上的小衣,也坐了起来,不甚在意地道:“今天刚来,想必明日晌午还过愿就走了。”
贺晋平暗暗冷笑一声,转眸瞥向静慧,道:“慧儿,我有个事,你必得帮我的忙,若是完成了这次大计,我一准儿把你接进府里享福,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再不用做这些念经的清苦活。”
那高门大户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岂不是人人都艳羡的去处?
静慧想了想,点头道:“二爷尽管说,我能帮你做的,自不会拒绝。”
贺晋远便附耳与她说了,末了道:“你放心,就算出了事,别人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静慧原还是有些害怕的,听他这样一说,便也打消了疑虑,笑道:“这岂不简单,不过二爷要信守承诺,事成之后,千万不要忘了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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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客院里寂然无声,守在姜忆安的榻旁,贺晋远却忽然拧起了眉头。
外面隐约传来一种古怪的声音。
这声音好像竹叶沙沙作响,似乎从院中传来,且听起来距离卧房愈来愈近。
他凝神细听了会儿,便起身循着声音走了出去。
走到院中,还没辨别出那声音到底从何处而来时,卧房却忽然传来一声失声高喊:“夫君,回来!”
他脚步顿住,立即转身回去。
不过还没走到正房门前,姜忆安便飞快跨过门槛,整个人像弹起来一样,一下跳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双腿也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贺晋远神色一凛,大掌扶住她纤薄的脊背,沉声道:“娘子,怎么了?”
姜忆安埋头缩进他怀里,说:“外面有蛇,好多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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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抱紧她。
外面月色清朗,从卧房到院中的短短几步路,姜忆安看见不止一条同色花纹的长蛇吐着鲜红的信子在院中阴冷游移。
它们的速度很快,光滑的腹部摩擦着沙石,发出瘆人的沙沙声。
“夫君,是毒蛇,”她双臂搂住贺晋远的脖颈,几乎忘了他双眸失明的事实,急道,“快回房关了房门,别让它们爬进来!”
贺晋远单手托住她的腰臀,大步跨过门槛,之后转身看向院中,沉声对她道:“娘子莫怕,先告诉我,它们都在哪里?”
那些滑溜溜覆着鳞片的长蛇往这边爬行着,姜忆安心里害怕得要命,捂着眼睛向外看了一眼,“有好几条就在门槛外,正往这边爬过来了,快关上房门——”
夜风拂过,贺晋远侧耳凝神听着门外细微的响动,忽地,一抹泛着寒光的冷匕倏然从他掌中飞出。
噗嗤一声,一抹暗红溅出。
匕刃正中那条翠绿花纹的竹叶青,顷刻间毒蛇身首分离,只余蛇躯无力地向前蠕动几下。
他们此行前来没有携带刀兵,这枚匕首原是放在桌子上用来削果子的果刀。
循声去院中探查的时候,贺晋远便将案上的果刀攥在了掌中,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此举震慑到了院中游移的长蛇,察觉到前方的危险,门槛处的几条毒蛇迅速掉转方向,朝院中各处隐蔽的角落飞速爬移。
短短几息之后,院中的沙沙声便几乎消失不见,贺晋远抬手轻拍了拍怀里人的脊背,温声道:“娘子莫怕,再看一眼,院中还有没有蛇?”
姜忆安单手揪住他的衣襟,壮着胆子往外看去。
“还有一条在往这边爬,其他的看不见了,不知道去哪里了——不好,它爬过来了!”
惊喊一声,她便又下意识缩回了他怀里。
贺晋远眉心微蹙,单手环抱着她的腰,沉声道:“不要怕,我去捉蛇,你告诉我蛇的位置。”
姜忆安紧搂着他的脖颈,
他方才斩杀了一条蛇,她心里的害怕也没减少半分,只觉这里哪都是蛇,哪里都不安全,现在连地面也不肯沾了。
听他这样说,她急忙道:“不行,不行,你不要靠蛇太近,那蛇有毒,万一被它咬了就麻烦了!”
贺晋远沉吟片刻,低头对她道:“不用怕,我可以杀了它们。”
即便关门闭窗,毒蛇还是会爬进屋里来,防不胜防,还不如将它们斩杀干净。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姜忆安莫名放心了几分。
她往外瞄了眼,看到院中有条吐着信子游移的毒蛇,估摸了下它的距离,低声提醒道:“夫君,那蛇在正前方十步远左右,还在往右边慢慢爬。”
贺晋远略一颔首,从一旁拎起把碗口粗的挡门竹棍,一手抱着她稳步迈过门槛,行了大约十步远的距离后,姜忆安紧张兮兮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到了,它没注意到我们,在往反方向爬。”
话音刚落,那蛇听到了身后的窸窣动静,猛地将身子一扭,吐着长长的信子,几乎闪电般瞬移到了两人面前。
姜忆安几乎汗毛倒竖,啊的一声还没从嗓子眼里发出。
只听一声锐利的破风之响划过耳旁。
再定睛看去,那蛇已被竹棍硬生生劈成了两段,蛇头蛇身在地上打滚挣扎几番,很快便彻底没了气息。
姜忆安震惊地看了眼地上变成两截的毒蛇,再看了眼贺晋远。
如果说方才她很紧张,没有亲眼看清他是如何用刀刃杀蛇的,而现在,她则是亲眼目睹他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竟然用一根竹棍将蛇断成了两截!
她下意识看了看他覆眸的黑色缎带,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能看见了。
不过转瞬一想,这个美好的愿望一定不成立,他若是能看见,便不会要她指示蛇的位置了。
只是震惊之余,因有了十足的安全感,她连那些毒蛇也不怎么害怕了,还忍不住摸了摸他坚实有力的胳膊。
这段时日他天天练刀习武,效果显著,身材看上去挺拔清瘦,肩臂却十分结实有力,仔细感受下,臂膀上肌肉紧绷匀称,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发现她非但不再害怕,还在胡乱摸自己肩膀的贺晋远,身体一瞬间绷紧,连耳根都发烫起来。
然而姜忆安只是摸了他几下,便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可怕事实——夜深人静,院中出现毒蛇,他一个双目失明的人走到院中,是极有可能会被毒蛇咬伤的!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不由白了几分,看向贺晋远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严肃。
这时,叩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远儿,忆安,院里可是有事?”江夫人在外面道。
听到婆母的声音,姜忆安霎时回过神来,急忙从贺晋远的怀里跳了下来。
“娘,院子里有毒蛇!”
她大声提醒着,因担心门外有毒蛇咬伤了婆母,这会儿也顾不上害怕,小跑着去开了门。
江夫人住的客院与这边相去不远,睡意朦胧中听到隐约的失声尖叫,听到那声音来自长子长媳住的院子,便赶忙穿衣下榻,让夏荷打了灯笼急急忙忙往这边赶来。
院门打开,亲眼瞧见院里那两截拇指粗细通体青翠碧绿的毒蛇,江夫人吓得脸上的血色几乎褪尽,颤抖着唇道:“这院里住不得了,快,快去告诉静善师太,让寺里的人来驱蛇!”
夏荷听了吩咐便赶忙去了,住在别处的石松听到异常,此时也赶了过来。
发现院子里有已死的毒蛇,他立时举着灯笼在院子各处略照了一圈。
不过,找了一圈,暂没发现其余毒蛇的踪迹,他便对贺晋远道:“少爷,这里不安全,先请太太与大少奶奶去别处歇息吧。”
贺晋远也正有此意,毒蛇暂时不见踪影,不知躲到了哪些角落处,她们呆在这里会有危险,况且月照庵空旷,即便毒蛇逃窜到别处去,不全数捕尽了也是个隐患。
他略一颔首,面朝姜忆安的方向,沉声道:“娘子,你与母亲暂且离开这里吧。”
姜忆安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夫君,我不走。”
要她说,别的地方未必有他在的地方安全,再者,她担心万一有毒蛇出没,他双眼看不见,难防会被毒蛇偷袭,她还是呆在他身边比较放心一些。
江夫人也道:“客院挨得近,那些毒蛇说不定爬到隔壁院子去了,先仔细搜搜隔壁有没有蛇,没有的话我再与媳妇一道过去。”
这话也有道理,贺晋远点了点头,对石松吩咐道:“毒蛇方才出现没多久,此时不会逃窜太远,重点在此院与隔壁的院子找一找,若找到了立即斩杀。”
石松立即领命,几个公府护卫与车夫以他为首,举着松油火把在院内院外细细翻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