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静善住持也带着几个尼姑来了客院。
看见那翠青底纹的毒蛇,静善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忙忙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吩咐尼姑们也打着灯笼去捕蛇。
只是这些女尼也个个头皮发麻,光是瞧见那毒蛇便吓得魂飞魄散腿脚发软,更别提去捕蛇了。
只有两三个胆子略大些的,硬着头皮高举着灯笼拿着长棍,三步一挪地拿棍子敲打着路边的草丛去找蛇,是以捕蛇的主力还是以石松为首的几个护卫。
石松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里外仔细搜寻了一遍,又从院墙的缝隙中揪出了几条手指粗细的毒蛇,之后复找了一遍,没再找到毒蛇的踪迹,便带着人去了隔壁的院子。
小半个时辰后,他去而复返,道:“主子,隔壁已找过了,没有毒蛇。”
贺晋远点了点头,招手示意他走近,附耳低声交待了他了几句话。
石松闻言神色微变,蒲扇大的手掌紧握成拳,瞪着一双虎目扫了圈四周,压低声音道:“主子注意安全,我这就去。”
贺晋远叮嘱道:“莫要打草惊蛇。”
石松粗声应下,装作去院外继续搜蛇,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寺院,飞身骑上一匹快马,径直往城中去了。
此时夜色已深,一轮高悬的斜月被暗云遮挡,晦暗的夜色中,四周影影绰绰的,还有竹叶沙沙作响,让人不得不怀疑还有青色的毒蛇隐匿了起来。
只是深更半夜的,寺中没有驱蛇的雄黄,国公府的护卫一时再没发现毒蛇的踪迹,静善住持便对江夫人道:“太太,天色太晚了,不若等明日天亮以后,再细细在寺中查找一番。”
江夫人点了点头,道:“那就只能如此了。”
静善住持正要带着几个女尼离开,姜忆安却然叫住她问:“师太,寺中常有蛇虫出没吗?”
她方才惊慌,此时已平静下来,这才仔细回想了一番静善与几个姑子的举止,恍然发现她们亦是一脸惊慌,似乎也没有见过这些的场面。
月照庵后虽有连绵不断的青山,可庵里却从没有毒蛇的,只是江夫人此番是来还愿,却遇上这样一桩意外,幸亏没出什么伤亡,否则一个小小的寺庙可担待不起。
静善心有余悸,可眼珠子却转了转,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知这些毒物为何会出现,但我佛慈悲,太太奶奶小姐少爷们定然是得佛祖保佑,才安然无恙。诸位有所不知,这世间有许多的灾难,冷不防就会落在身上,若想化解灾厄,顺遂如意,可在佛前供一盏长明灯,每月添几斤香油,便可保平安的。”
江夫人听了,暗暗觉得有理,忙道:“既是如此,明日还请师太再给我说说这供灯的事。”
静善忙道:“那是自然,明日一早便请太太到我的禅室一叙。”
姜忆安站在一旁,听着静善将一桩祸事扯到供长明灯去,且这满嘴诓骗的话还让婆母深信不疑,简直要被气笑了。
静善带着几个女尼离开,江夫人也要到隔壁的院子里去,还对姜忆安道:“媳妇,你与晋远去我那边歇息吧,这院里住不得了。”
姜忆安点头说好。
虽说这院子已搜过了几遍,但她心里还是膈应,真怕那些毒蛇会冷不丁从犄角旮旯钻出来。
到了隔壁,贺嘉月也早醒了,此时惴惴不安地站在屋子里,与红莲一遍遍去查窗子、床底之类的地方,确保屋里没有毒蛇隐匿。
看到大哥大嫂来了,她携着姜忆安的手,关切地道:“大嫂,你没事吧?可有吓到?”
姜忆安微微蹙起眉头,下意识看了一眼贺晋远。
她原是有些惊怕的,幸亏有他,那吓得砰砰直跳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可一想到他一个人出去,那时院里爬满了毒蛇,若非是她睡梦中突然惊醒叫住了他,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她整颗心便又提了起来。
虽然想起来心有余悸,但不想让婆母与妹妹担忧,她还是装作轻松地笑了笑,安慰道:“没事,不用担心,我们都好。”
不过,经历了这样一桩事,众人早就没有了睡意,丫鬟将屋里的灯拨得更旺了些,几人坐在屋子里说话。
姜忆安说了几句发现毒蛇时的情景,江夫人听得心惊肉跳,两眼也惊得睁大,连声道:“阿弥陀佛,这幸亏是在寺院里还愿,我们才没事,明日我定要去供盏长明灯去。”
姜忆安没说什么,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道:“太晚了,母亲还是睡上一觉吧。”
江夫人咳嗽的毛病还没好全,熬到这会儿神经紧绷着,身体实在很疲倦了,贺晋远也沉声道:“毒蛇的事不必担心,你们都去歇息吧,我在外面守着。”
江夫人捂嘴打了个哈欠,想强撑一会儿,却也熬不住了,再者,有长子和护卫在屋里院外守着,也不必担心再有毒蛇爬进来,便吩咐道:“好,那就都睡一会儿,其他的事,等明儿一早再说。”
贺嘉月原在厢房睡的,现在也不敢在那里睡了,姜忆安更不消说,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回原来的院子,主屋的架子床甚是宽敞,江夫人与贺嘉月躺在床上,也要她上床挤一挤,娘儿三个挨在一处睡。
姜忆安和衣在榻上躺了一会儿,待身边响起婆母与妹妹睡着的均匀呼吸声时,便无声下榻去了外间。
灯火悠亮,贺晋远身姿笔挺地坐在圈椅上,凝神细听着外面的窸窣动静。
听到熟悉的轻巧脚步声,他微微偏头面向她,低声道:“怎么不睡了?”
姜忆安没说什么,提起裙摆快步走到他面前,人没出声,先往他肩头捶了一拳。
这一拳看似蓄满力气下了狠劲,落在身上力道却不重,不过贺晋远猝不及防被她锤了一下,笔挺的身姿还是晃了晃。
他有些发懵,但思忖片刻,想是不知何处惹恼了她,便起身道:“娘子,要是心里有气,再打我一下。”
姜忆安抿唇气鼓鼓看着他,又不客气得往他肩头砰砰锤了两拳。
“谁让你没有喊醒我,就一个人出去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出去有多危险?要是你被毒蛇咬了,我就......”
剩下的话她哽在喉头说不出来,只定定看着他。
察觉到她不安的情绪,贺晋远沉默几息,忽地抬手覆住她的腰,将她往身前带了带。
“抱歉,是我不够慎重,没有足够的防备之心,”他低头,似在垂眸凝视她的模样,清朗温和的嗓音饱含歉意,“今晚让娘子受惊了。”
姜忆安眼圈有些泛红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脑袋抵住了他的胸膛。
她知道遇到这种突发的意外,他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她不该迁怒他,可一想到刚才的事,她心里便十分后怕。
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万一他被毒蛇咬死,她成了寡妇该怎么办?
她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带着几分委屈与嗔怪,在他怀里低声道:“你不知道,我一想到你可能会遇到危险,就担心得要命。”
贺晋远抬手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唇角懊悔地抿成一条直线。
怪他,是他考虑不周,这偏僻之地的寺庙本就该多加警惕,他却没有预料到危险,还害她如此担心。
胸口有些沉闷,却又泛起几丝松子糖的甜意,他默默深吸一口气,一双长臂环住怀里的人,慢慢收紧,抱实。
姜忆安埋在他怀里,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沉闷而剧烈的心跳。
良久,头顶传来他清朗磁性的深沉嗓音,“娘子不必再担心了,刚才的危险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姜忆安低低嗯了一声,紧绷的心弦总算放松了些许。
贺晋远道:“娘子困不困?”
姜忆安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不困。”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哪还有什么睡意,想到院里忽然出现的那些毒蛇,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些蛇怎会无故出现在这里?难道这附近有蛇窝?”
可转念一想,她便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
若是附近有蛇窝,那些蛇便不可能只今晚出现过,可看寺里那些尼姑见到毒蛇时的惊慌,分明她们以前也没见过这么多蛇。
如此,便非常可疑了,为何这些蛇会凭空出现在这里,又为何只在他们院子里有?
想到那三句话不离捐香油捐银钱的静善住持,姜忆安眸色暗了几分,这寺里的住持一门心思想要弄钱,这里自然不是什么清修之地,保不齐会有心怀鬼胎的人。
“难道寺庙里有人为了谋财害命,故意丢了毒蛇来害我们?”她猜测道。
贺晋远默了默,道:“此事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绝非巧合。”
数条凭空出现的毒蛇,深夜时分一齐潜入院内,若非是有人特意将蛇放进他们的院子,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的推测,姜忆安深以为然,不过,这样一说,她的眉头立时拧了起来。
他们在明,害人的人藏在暗处,若是对方见势不妙偷偷逃走,那岂不是很难找到真凶?
“夫君,事不宜迟,先打发人去报官吧。”
贺晋远唇角微勾了勾,低声道:“娘子放心,我已派石松悄悄去报官了,其余人也暗守住了寺庙的门口,若是有人趁夜离开,定然会抓个现形。”
听他这样说,姜忆安提起的心便又放回了肚子里。
贺晋远轻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娘子不必担心,放心睡会儿吧。”
姜忆安笑着嗯了一声。
她这会儿虽有些困了,却不想去里间的榻上睡,只想和他呆在一起。
“我在旁边的美人榻上眯会儿。”她道。
贺晋远便随她走到美人榻旁。
待她半靠在榻上歇着,他便一动不动地坐在她身畔,时而竖耳倾听着外面的窸窣响动。
他的手垂在身侧,姜忆安握住了他的手,五指与他扣在一起。
这样,她会觉得安全一些,也安心一些。
察觉到她很是喜欢这样,贺晋远便反手紧握住她纤细的手指,低声道:“莫怕,睡吧。”
姜忆安低低嗯了一声,半阖着眼睛看了他好几回,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可闭上眼睛没多久,又忽然睁开眼睛看了他一下,叮嘱说:“不管外面有任何响动,你都不要出去,如果要出去,一定先喊醒我。”
贺晋远沉沉点了点头,道:“好的,我记下了,娘子睡吧。”
姜忆安终于放心地睡着。
人虽是睡了,手指却偶尔颤动几下,似是梦到了可怕的事,睡得没那么安稳。
贺晋远一直握着她的手,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
直到耳畔响起她均匀的呼吸声,他才轻舒一口气,从榻上拿来一床薄被,动作极轻得为她盖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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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将他连人带椅子踹翻在地……
天色微亮,城门刚开,石松一路马不停蹄入城后,直奔顺天府的衙署。
待说明在寺中遇到毒蛇之事后,因牵涉到国公府,刑房的捕头不敢等闲视之,急忙去向廖知府禀明了详情。
彼时廖知府正与秦秉正在衙署内谈事,听到这桩意外,便命令捕头即刻带着数十个捕快去月照庵查清真相。
“你等速去,将整个月照庵围住了,莫要让一人离开,再者要把毒蛇尽数捉拿了,务必保护公府之人与女尼们的安全!”
直觉事关重大,廖知府吩咐他们骑快马先去,自己也打算亲自去一趟。
他把手头紧要的案件放下,对秦秉正道:“秦大人,失陪失陪,今天的事改日再说吧,我得马上去月照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