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这些活香草会给她打下手的,只是她去领衣裳份例,到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被什么绊住了脚。
姜忆安打发院里做粗活的小丫鬟青禾去叫她早些回来。
贺晋远自书房回来时,便闻到了院中熟悉的清新淡雅的香气。
眼前有一丝朦胧熹微的亮光忽然闪烁了几下,他下意识眯起眼眸,向院中看了一眼。
不远处好像有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是他的娘子。
微风拂动覆眸的黑缎,走向她时,他的步子虽然有些缓慢,但步伐沉稳而轻松,唇角也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姜忆安笑吟吟抬头看向他。
自从林家回来之后,她看得出,他的心情好转很多,以往经常紧蹙的长眉,也舒展开来。
走到姜忆安身旁时,贺晋远便伸出一只大手边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之后指腹下意识摩挲了几下她的手心。
“娘子,你在晾晒菊花?放着我来吧。”他的嗓音温润磁性,因微微低着头,就像在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畔,不知为何,这本来极为寻常的动作,姜忆安却微微一怔,耳根也蓦然有些发烫。
她有些不自在得轻咳了一声,道:“夫君。”
听到她一向清越有力的声音似有一些不稳,贺晋远不禁拧起眉头,道:“娘子怎么了?”
姜忆安抬头瞄了他一眼,忽地察觉出有一些不对劲来。
以往就算是他对静思院极为熟悉,也做不到这么准确无误地走到她面前,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夫君,你的眼睛......”
话未说完,院里做粗活的小丫鬟青禾满头大汗地飞跑着回了院中,慌慌张张地道:“大少奶奶,不好了!香草姐姐被绑了跪在花厅里,在挨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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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姜忆安:夫君,能说说你第一次发现眼睛能看见之后,心理是什么感受吗?
贺晋远:......娘子,我只注意到了你,甚至没反应过来眼前已有亮光。
第60章 得罪了三太太和四太太。……
花厅中,香草的双手被反剪在背后,手腕上紧紧缠了好几圈麻绳,低头跪在地上。
贺晋承穿着一身织金蓝袍,翘脚高坐在花厅的圈椅上,白胖的圆脸挂着一抹狠笑。
六个年纪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厮分列在他两侧,各个手里拿着棍棒,恶狠狠盯着香草。
一个名唤来福的小厮大摇大摆走到香草面前,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突然喝道:“你偷了我们二爷的玉佩,我们都瞧见了,再不赶紧磕头认错,我们就棍棒伺候了!”
香草眼中含泪抬起头来,用力摇头否认,嗓子里发出咿呀的声音。
贺晋承眉头一皱,道:“难听死了,把这个哑巴的嘴堵上!”
来福一听,忙从口袋里摸出块布巾来,团成一团,整个塞到了香草的嘴里。
“我劝你识相点,早点认错,别以为你是大少奶奶的人,就会免了挨棍子!你偷的是我们二爷的东西,就是大少奶奶大少爷都来了,也帮不了你!”
香草跪着向前挪了几步,不断地摇着头否认他的话,贺晋承冷笑了笑,道:“她还不认,给我打!打到她皮开肉绽,愿意认错为止!”
话音落下,左右小厮拿着棍子上前,持棍朝香草单薄的脊背上重重挥去。
“嘭”的一声闷响,棍子砸了下来。
实打实的力道落在背上,香草脸上的血色几乎瞬间褪尽,身子猛地蜷缩起来。
“认错吗?”
香草蜷着身体抖如筛糠,嘴里发出的含糊哭声,却仍然呜咽着摇了摇头。
贺晋承咬牙冷笑了几声:“她骨头倒挺硬,继续给我用力打!”
来福应了一声,阴沉着一张面目狰狞的脸,卷起袖子来,高高扬起手里的木棍。
香草绝望地闭上眼睛。
单薄的身体如寒风中的枯叶,摇摇欲坠,手指也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想起自己小时候,无论怎么否认没偷家里的铜板,那碗口粗的棍棒却依然会落在自己身上,她没再摇头。
只是,还没等那棍棒再次落下,来福的手腕蓦然被人紧紧攥住!
他错愕地转头,只见那大少奶奶拧眉死死盯着他,眼神锐利犹如泛着寒光的利刃。
姜忆安从他手中夺回木棍,砰的一声扔在地上,道:“为何打人?”
来福头皮一紧,嘴唇嗫嚅几下,看向自己的主子。
贺晋承挥了挥手示意他退后,踢了踢靴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地踱步过去,嬉笑道:“大嫂,你来得正好。你的丫鬟是个小偷,人证物证都在,我的人已把她拿住了。”
姜忆安转眸看向香草。
看到大小姐来了,香草瞬间泪如雨下,往前膝行两步,重重摇了几下头。
她嘴里还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姜忆安的怒气腾得窜了起来。
她大步上前,将香草嘴里的布拿了出来,解开束着她双手的麻绳,道:“到底怎么回事?”
香草没有比划手势,只一个劲得紧紧抱住她的胳膊,满腹委屈地抽泣着,肩膀也在瑟缩着发抖。
她本就不能说话,姜忆安只得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先平复下情绪。
贺晋承登时急了,大声道:“大嫂,你是主子,你的丫鬟是小偷,人证物证全都有,你现在就得按照咱们府上的家规罚她才是,怎还安慰起她来了?”
姜忆安暗暗冷笑一声,道:“堂弟,人证在哪里,物证又在哪里?你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贺晋承眼神心虚地躲闪几下,转头瞥了眼远处的小厮,小厮会意,立刻悄悄溜出了花厅,直奔锦绣院去请三太太。
贺晋承振振袍袖定了定神,冲来福道:“把证据拿出来,让大嫂亲眼一看。”
来福会意,从一旁拿出个靛青色荷包来,托在掌心中示意姜忆安细看。
荷包是新的,还有几根线头没剪,姜忆安看了几眼,唇畔勾起一抹了然的冷笑。
贺晋承道:“大嫂,我娘给了我一枚玉佩,打着青丝络子,是我时常带在身上的。谁想我刚才换衣裳,把玉佩搁在了花厅里,一个错眼不见,玉佩就不见了——”
他抬手指了指荷包,用嬉笑嘲弄的口吻说:“大嫂你也看见了,现在我的玉佩就在这个荷包里。要不是我的小厮亲眼瞧见你的丫鬟偷偷摸摸把玉佩装到荷包里,只怕到现在,我还没拿住她这个小偷!”
听到这话,跪在地上的香草惊恐地瞪大双眼,焦急地比划着手势,表示她之所以把玉佩装到荷包里,并不是想据为己有,因为她进花厅时,刚好看见晋承少爷从花厅里出来,这掉在地上的玉佩,她便猜测是晋承少爷的东西,怕直接用手拿着弄坏了玉佩,她装到了荷包里,只是她双手托着荷包里的玉佩,走到晋承少爷面前交还给他时,便被他喝令小厮抓了起来,还说她偷他的玉佩!
贺晋承虽看不懂她的手势,但从她的表情上看得出她在解释否认。
他忙转身踩到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指着香草,大声叫道:“你分明是在狡辩!”
说完,一双眼睛斜睨向姜忆安,道:“大嫂,你该不会想包庇你的丫鬟吧?”
姜忆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眉头微拧。
那荷包里装着的玉佩,一眼她就看出了端倪,贺晋承这样栽赃污蔑她的丫鬟,想来是为了嘉云堂妹出气。
姜忆薇那个蠢货嫁去了平南侯府,贺嘉云想必心里不忿,她能理解体谅三房的心情,但却不能任香草承受这样的污蔑。
姜忆安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告诫道:“晋承,如果我找出香草没有偷你玉佩的证据,证明我的丫鬟受了冤枉,她今天受的苦头,我可要你一点儿不差地给她还回来的。”
贺晋承心里咯噔一声,面上浮现出几分慌乱,但转念一想不过是个丫鬟而已,打她两棍子能有什么事,大嫂这话不过是吓唬人罢了,便定了定神,不相信地道:“大嫂能有什么证据?”
姜忆安两指捏住那枚放着玉佩的荷包,朝他晃了晃,正要开口说话时,三太太谢氏带着女儿贺嘉云急匆匆走了进来,四太太崔氏则紧随其后。
看到自己的娘和姐姐来了,贺晋承得意一笑,高高抬起下巴,大声告状说:“娘,你来的正好,大嫂的丫鬟偷了我的玉佩不肯承认,你快来评评理!”
谢氏看了看厅里跪着的香草,眸底闪过一丝嫌恶,之后眼神轻飘飘落在姜忆安的脸上,倨傲地动了动红唇,冷声道:“侄媳,你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媳,怎就这么是非不分,偏袒自己的丫鬟?”
姜忆安不由轻嗤一声,“三婶说我是非不分,那你单凭堂弟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他说的话,可曾过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氏被她的话噎住,皱了皱眉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淡声道:“你说香草偷了你的玉佩,可是真的?”
贺晋承挺起胸膛,指了指自己的几个小厮,道:“娘,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不信你问我的小厮,他们都亲眼看见了!”
几个小厮纷纷点头,高声附和道:“三太太,二少爷说的都是真的,小的们可以作证。”
谢氏沉吟片刻,又看了眼儿子,道:“她偷的是哪枚玉佩,可是你祖母给你的,你成日家戴在身上的那枚?”
贺晋承心虚地眨了下眼睛,道:“不是那个,是带青丝络子的那个。”
谢氏眉头微微一拧,倨傲的神情有些变了。
她斟酌几番,还没有开口,贺嘉云却突地冷哼一声,叉着腰质问:“大嫂,这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事实还不清楚吗?”
那玉佩上的青丝络子,还是她亲手打好送给弟弟的,没想到竟被大嫂院里的丫鬟偷了去,实在教她生气!
想到这里,她狠狠瞪了眼香草,唇角一撇,阴阳怪气地道:“毕竟你们姜家可有偷抢别人东西的先例,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这样做,丫鬟自然也就有样学样!”
她这样说,姜忆安也没恼,只是淡淡笑了笑,道:“堂妹,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在指桑骂槐,也知道你心里有气,我那蠢货妹妹在赏花宴上抢了风头,还嫁给了夏世子,你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你方才说的话,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但是我今天也把话放到这里,事情一码归一码,你不该还没查清真相,就这样诋毁我的丫鬟。”
话音落下,贺嘉云气红了脸,高声嚷道:“谁诋毁你的丫鬟了?证据明明白白放在这里,你还不肯承认,分明是你在偏袒你自己的丫鬟!凡是做贼的,都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好不可笑!”
姜忆安眉头微压,道:“现在还没定论,堂妹就一口咬定是我和我的丫鬟有错,且说话这样尖酸刻薄,那就别怪我这个当大嫂的也不留什么情面了。”
“笑话,我用你给我留什么情面......”贺嘉云脸色羞恼,恨恨抬手指着姜忆安,话没说完,忽然被谢氏打断了。
“嘉云,你是妹妹,这样与你大嫂拌嘴,哪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你先回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
贺嘉云生气地跺了跺脚,狠狠瞪了眼姜忆安,嘴里重哼一声,带着丫鬟怒气冲冲地走了。
谢氏眼帘半垂,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姜忆安,道:“侄媳,你的丫鬟偷了一只玉佩,原该重罚的,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为家府和睦的根本之道。你的丫鬟,你自己领回去教导吧,这件事我就不让晋承追究了。以后你要多管教管教自己手底下的人,莫要再做出这种事来。”
崔氏撇嘴轻蔑一笑,忙附和道:“是啊,老太太和三嫂都常说,咱们偌大一个公府,最该防范的就是奸盗二字!手底下的丫鬟做了偷盗这种丢人的事,连主子的脸也丢尽了。”
说着,她冷飕飕瞥了姜忆安一眼,道:“侄媳,你三婶宽容大度明事理,把这事揭过了,给你留足了脸面!你该好好谢谢三婶,回去之后,狠狠罚一顿你的丫鬟,让她长长记性......”
她话没说完,姜忆安竖掌示意她闭嘴,道:“三婶,四婶,我话还没说呢,证据也还没摆出来呢,你们急什么?”
谢氏眉心微微一跳,拧眉看了崔氏一眼。
崔氏会意,三嫂不能自降身份与侄媳吵架,她便双手叉住了腰,拔高了声调说:“大侄媳妇,你可真是可笑,你三婶都饶了你的丫鬟,你还纠缠不休,可别不知好歹,分不出好赖话!”
姜忆安冷冷一笑,锐利的视线扫过谢氏与崔氏。
“三婶,四婶,你们是不是为我好我不知道,但事情还没查清,你们就认定了我的丫鬟偷东西,未免太过武断了吧?难不成是你们心虚,先倒打一耙赖在我的丫鬟头上,好为堂弟推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