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江夫人深深看了长女一眼,道:“娘也希望你以后能再嫁到个好人家。”
自从与沈绍祖和离之后,贺嘉月早没有了再嫁的心思,现如今独身一人,不知道有多自在,她哪还想再嫁人。
但妹妹已经整天挂在嘴边说不想嫁人了,她这样说,只怕母亲会更发愁,便笑道:“娘,我最近在忙酒肆的生意,哪有心思考虑这些?等以后再说吧。”
她有间酒肆,以前都是交给掌柜去打理的,只是最近那掌柜家里有事告了长假,她便偶尔出府去酒肆打理生意。
江夫人点了点头,忽地想起快该发月例了,便道:“我得去你三婶那里一趟,与她说一说下个月月例的事。”
三房谢氏打理着府中中馈,府里的一应进项支出都经过她的手,只有这月例的事单独由大房来掌管。
贺嘉月道:“娘,那月例的事,三婶怎不另找个管事来担这项差事呢?”
江夫人道:“这是老太太吩咐的,之前你三婶是说过月例的事另安排人来管,我正是要去问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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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院中,崔氏正在与谢氏坐在明间说话。
贺嘉云也坐在一旁,闷闷不乐地摇着把精巧的折扇,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
崔氏觑了眼侄女的脸色,讨好得对谢氏道:“三嫂,这重阳过了没多久,那姜家二小姐与那夏世子已成了亲,咱们与平南侯府结亲的事就不要想了。再说就以嘉云的身份、性情,什么样的好郎君找不到?满京都的儿郎,都排队等着挑呢,不若三嫂再办一次赏花宴......”
听到四婶这话,贺嘉云把折扇一阖丢在了桌子上,气呼呼道:“四婶说得倒是轻巧,你提灯笼去照照,还有哪家的公子生得比他好?”
说着,她一甩袖子起身,扁了扁嘴扑进谢氏怀里,差点哭出声来。
“娘,我怎么这么倒霉,好不容易相中了个合心意的,偏又被人抢了去。”
贺晋承坐在一旁,也握紧了拳头,道:“她敢抢我姐的姻缘,实在太过分了!”
谢氏只有这一个女儿,疼得如珠如宝,见女儿这个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道:“那夏世子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为他这样?你四婶说得不错,他既然已与那姜家的二小姐成亲,咱们就不要想了,再另寻个好的郎君就是了!”
贺嘉云想起那赏花宴上,大嫂那个二妹故意穿的花枝招展,在她眼皮子底下就直勾勾盯着夏二公子看,心里更加不忿!
她不过就是个小官家的女儿,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做派,凭什么能与她这样的贵女争夫婿?
贺嘉云哭哭啼啼道:“娘,我心里就是不服气,为什么姜二能抢走了我的婚事?要是她没来咱们府里参加赏花宴,夏世子根本不会娶她!”
谢氏又是哄,又是劝,沉着脸色道:“事已至此,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他既与那姜二小姐有缘,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贺嘉云跺了跺脚,含泪咬牙说:“不管怎么说,姜二抢走了我的姻缘,我就是生气!娘要是不给我讨回公道,我就去找外祖父,他老人家最疼我,一定会给我想办法出气!”
谢氏神色微微一变,忙道:“别闹了,你外祖父身体不好,还要养病呢,你可莫要去烦他。”
贺嘉云不听,哭嚷着说:“反正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看着哭闹不止的女儿,谢氏正了神色,斥道:“好了,你是高门贵女,大家闺秀,岂能这样没有气度?抢走的姻缘就不是你的正缘,不要与姜二那种小门小户没有教养的人一般计较,这事已经过去,不许再提那夏家了!”
话刚说完,琉璃进来提醒道:“太太,小姐,大太太来了,已进了院门了。”
贺嘉云止住了哭声,谢氏给她擦了擦泪,道:“别哭了,让人看见笑话,你先回院里歇息吧。”
贺嘉云抽泣着点了点头,贺晋承扶着她的胳膊起来,咬牙小声道:“姐,你别哭了,我一定给你出气!”
两人都不想见到这位大伯母,便绕过屏风,带着丫鬟自边上的小门出去了。
江夫人跨进门槛,看到崔氏也在谢氏的房里,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崔氏暗暗撇了撇嘴,叫了声“大嫂”,便把头扭到了一边去,没有说话。
崔氏对大嫂这般冷冷淡淡的态度,谢氏都看在了眼里,眸底也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她低头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方开口道:“大嫂,你来得正好,有一件事我正要跟你说,那月例银子,你还是每个月都照旧例发下去,待过了明年,再从官中的账上走吧。”
江夫人微微一愣,道:“弟妹,之前不是说了,从下个月开始便从官中账上划拨月例,怎又等到明年了?”
谢氏将茶盏搁到桌子上,淡淡地道:“府里银子一时周转不开,大嫂就多担待些吧。”
江夫人面露难色。
自嫁进国公府,这二十多年,府里的月例都是从她的私账上发的。
先前那些年,官中有了银子,还会给她补上,可近几年来,只有出的,没有进的,她私账上的银子捉襟见肘,委实快支撑不下去了。
“弟妹,你能不能想想办法,从哪一项上先挪出银子来使着,我手头紧,只怕发不出下个月的月例了......”
谢氏径直打断了她的话,道:“大嫂,这不是我一个人定下的,老太太也知道,说这事辛苦大嫂了,若不是现在有难处,确实不会麻烦大嫂。这项重任交给大嫂,大嫂还是不要推脱得好。”
江夫人还是有些为难,见她犹犹豫豫的,崔氏撇嘴清了清嗓子,道:“大嫂,就算你手头紧,那不还有晋远呢吗?他名下还有御赐的田庄,手里总不缺银子,身为国公府嫡长孙,也本该为府里分担一二的。”
江夫人眉头拧起,道:“晋远的庄子,是他的私财,该是他媳妇当家的,我可做不了这个主。”
崔氏撇嘴一笑,哼道:“老太太都发话了,大嫂还一再推拒,难道非得公爹亲自给大嫂说,大嫂才能应下?”
一想到公爹,江夫人便心生敬畏,这等事情若是还要劳烦他老人家开口,她是万万不敢的!
她忙笑了笑,道:“弟妹,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崔氏重重冷哼一声,脸也耷拉了下来,“大嫂都这般推脱了,还能是什么意思?”
江夫人想了想,道:“三弟妹打理着府里的事,是辛苦得很,月例的事,我还是尽量想想办法吧。”
听到大嫂应下了此事,谢氏眉头微抬,心情似乎好了几分,却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江夫人想起长媳娘家妹妹与那夏世子成亲的事,面上又露出难色来,道:“弟妹,你当初办那赏花宴,也是为了嘉云的亲事,只是谁能想到,侯府却是去姜家提了亲。这件事,别说我意外,连忆安也毫不知情的。弟妹,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请你可别因为这事生气。”
谢氏低头慢悠悠喝了半盏茶,道:“那是夏家与姜家有缘分,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大嫂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留你了,待会儿管事的要来花厅回事,我这就要去了。”
江夫人知道她打理府里中馈事情繁多,忙点了点头,“好,那三弟妹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谢氏作势起身要送她,江夫人忙止住了她,道:“你忙得很,别送了。”
谢氏便坐了回去,只让琉璃去打帘子送她出门。
待江夫人走了,崔氏忙开口道:“三嫂,大嫂可真有意思,她与她儿媳妇一样,姜二抢了咱们嘉云的婚事,她们还反装不知情呢!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那姜二来参加赏花宴,一定是大侄媳的主意!她那妹妹生得还不错,打扮得跟妖精似的,不消说,夏世子一定是被她勾走的!不然的话,周夫人最是个讲究门第出身的,怎么可能选她做儿媳妇?”
谢氏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轻蔑地道:“毕竟都是小门小户出身,巴不得攀上高门,不要与她们一般计较。”
崔氏啧啧叹了两声,道:“亏得三嫂你涵养好,心地宽大,换我是不能的。”
谢氏沉吟片刻,冷笑道:“夏世子门第家私模样,确实都与嘉云是相配的,但咱们有缘无分,也就不必强求了。”
崔氏眼珠子转了转。
听三嫂这意思,心里还是对大房有气的,只不过是一府的当家主母,不好因为这事对大房发火,失了气度。
她想了一想,拍掌道:“三嫂说得何尝不是这个道理!不过我看大小姜氏实在太过分了,你也不必为她开脱,她最好保证没什么由头落在我手里,不然我非得帮嘉云出口恶气不可!”
谢氏没说什么,只是眼帘半掀,倨傲地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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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待大少爷与大少奶奶用过早饭,香草便把才绣好的靛青色荷包拿来请姜忆安过目。
姜忆安细细看了几眼,笑着夸赞道:“你的女红真是越来越好了,就照着这个样子,再多做几个。”
得到自家小姐的肯定,香草骄傲地挺起胸膛,高兴地咧开嘴角笑着,抬手比划着说:“小姐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尽快做完。”
过了辰时,因入了深秋天气渐凉,府里要给各院的丫鬟做衣裳,姜忆安便让她把荷包收了起来,打发她去花厅领衣裳的份例去了。
香草刚离开没多久,桃红突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道:“大少奶奶,高嬷嬷来了,在外头等着见您呢。”
姜忆安点了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没多久,高嬷嬷便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到了里间,她先叉手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大小姐,老奴来找您,是有要事要对您说。”
姜忆安纳罕地挑起眉头,笑着道:“嬷嬷您老人家和我关系也不怎么好吧,怎么家里头屡次三番打发你来找我?”
听她调侃,高嬷嬷一张老脸羞愧得发红。
她跟在罗氏身边,伺候了罗氏多年,以前还曾为了二小姐为难过大小姐,虽说回回都没落到好处,但与大小姐的关系,实在算不上亲近。
姜忆安微微一笑,让她坐着说话,道:“嬷嬷别往心里去,我说着玩儿的。你大老远到府里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高嬷嬷在凳子上坐了,斟酌了片刻,开口道:“大小姐,二小姐与夏世子已成婚了,老爷太太打发我来告诉您一声,改日二小姐回门,让您也带着姑爷一块回去。”
姜忆安冷笑:“怎么,让我回去,也不怕我搅合了他们一家子齐聚一堂?”
高嬷嬷面露尴尬,不知该怎么说,想了想道:“大小姐,二小姐成亲前,老奴不放心,私下去打听了夏世子,听说,他......可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公子。二小姐嫁人那天,太太高兴得什么似的,可老奴实在担心,二小姐嫁过去以后会受委屈。”
她是姜家的老奴,论理这事没有她置喙的份儿,可姜忆薇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她可不想二小姐嫁到侯府吃了暗亏。
况且,她是上了年纪的,什么事没见过,男人单是喜好女色也就罢了,可若是脏臭不忌的,只怕会染上脏病!
姜忆安摇头笑了一声,道:“我说呢,要是有好事,嬷嬷也不会来找我,今儿来找我,果真没有好事。你说这个话,是想让我做什么?”
高嬷嬷闻言更加羞愧难当,若是当初她听了大小姐的话,没有按照罗氏的吩咐,贸然带着二小姐来国公府,也就不会有现在这般让她担忧的事!
她站起身来,又叉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这里头有老奴的错,老奴要给大小姐赔个不是!虽说太太想让二小姐嫁到高门贵地去,但那府里的事,太太也是一知半解的。老奴想着,大小姐回家的时候,多教导教导二小姐,让二小姐学着在侯府里自保立足,别受了什么委屈。”
虽是讥讽了她两句,姜忆安却也并没有与她计较,挥挥手让她坐下,道:“嬷嬷也不必高看了我,我也没这个本事,要不是我有个好夫君好婆婆,我也未必能在公府立足。”
高嬷嬷忙道:“大小姐你真是自谦了,你一身的本事,老奴都看在眼里的。”
姜忆安笑了笑,道:“嬷嬷,实话告诉你,夏世子本是我三婶给她女儿相看的未来夫婿,现在三婶四婶都已知道了他们成婚的事,每次见了我,都恨不得狠狠剜我几眼,我现在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你还请我回去教导我那妹妹,不是我对继母和姜忆薇有偏见,但凡我们一同带着夫婿回去,她们不把两只眼珠子瞪到天上去显摆,我就当二妹她还没那么蠢!”
高嬷嬷嘴唇嗫嚅几下,细细一想,大小姐说得何尝不对呢!
她心一灰,默默叹息几声,道:“连大小姐都没办法的话,老奴也实在无能为力了,只求二小姐运气好,嫁过去之后能享福吧。”
姜忆安深深看了她一眼。
高嬷嬷这个老货,她原是不待见的,但如今看她一片真心为了姜忆薇考虑,不由也有些动容。
再者,一想到姜忆薇送她的那些香粉,她也不想只骂她蠢笨无脑了。
她垂眸思忖片刻,道:“嬷嬷,你既为二妹着想,那我就给你出个主意,你这么担心她,不如就想法子陪着她去侯府就是了。至少,身边有你照应着,有什么事,你也能给她出出主意。”
高嬷嬷眼神一亮,忙起身说:“大小姐说得是,多谢大小姐提醒,老奴这就回去了。”
说着,急忙往外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忧心地道:“大小姐,二小姐嫁到侯府,你在公府里,岂不会招三房的人记恨,那可怎么办?”
姜忆安笑了笑道:“难为你老人家还为我费心。别人怎么看我我无法左右,反正我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没什么好心虚的。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说了几句,高嬷嬷面上带笑,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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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过后,姜忆安在亲手为贺晋远做药枕。
因药枕中有决明子、菊花等解郁安神、明目通络的药,为了保证药效,需得每天更换一次。
她将那些才摘来的新鲜菊花放在箩筐里,筐底铺了一层,亲自端到院外日光好的地方晾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