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顿时更加着急了,又飞快比划了一遍手势。
姜忆安唇角忍不住翘了一下又赶忙压平,故意拧眉重重摇了摇头。
香草急得来回走了几步,两只手不知所措地交握在一起,圆圆的脸蛋都憋红了,突然用力从唇齿间挤出一个字,“衣......”
话音刚落,她愣愣瞪大眼睛呆在原地,似乎又被自己吓了一跳。
让她开口的事急不得,今天这种情况已经很好了,姜忆安一拍额头,装作突然想起来的模样,笑道:“你看看我这个记性,忽然想起寝衣已经放在榻上了,你快去看看榻上有没有?”
香草一听,便很快去了里间。
不一会儿,她快步走了出来,笑容很是灿烂地点了点头,道:“找到了。”
说完,她便高高兴兴地走了出去,只是走到外面才又惊又喜地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能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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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沐浴过后,换上柔软的寝衣,姜忆安擦干头发先上了榻,把贺晋远要用的药枕摆好以后,便躺在榻上等着他回来。
这药枕还是要每天早晚敷上半个时辰,她牢牢记在心里,一次都没断过。
没多久,贺晋远沐浴回来,换了身白色的寝衣,屈膝上榻,在她身畔躺了下来。
夜里的灯烛光亮柔和,不会刺激到他的双眸,他便不用再戴遮眼的黑缎。
等他的脑袋枕在药枕上,姜忆安便把药枕左右再稍微调整一下,好让他枕在药枕的最中间。
她低头整理这些的时候,贺晋远幽深的双眸悄然睁大,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模糊的身影。
“夫君,怎么样?”
贺晋远回过神来,试了试药枕的位置,道:“很好,多谢娘子。”
姜忆安大功告成,却没有回到她自己的被窝里去,而是翘着小腿趴在他身边,一手托腮盯着他的眼睛看。
他的眼形很好看,是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眸,双眼皮的弧线规整而流畅,浓密纤长的眼睫偶尔眨动,在眼底投下细碎的影子。
瞳仁则是深邃的墨色,随着眼睛能够感受到亮光,已有原来的无神黯淡,逐渐变得聚焦有神。
姜忆安在他眼前举起一根手指头,停在距离他脸前大约三掌的位置,道:“夫君,这是几?”
贺晋远稍微眯起凤眸,努力盯着她伸手的方向。
只是眼前像蒙了一层浓雾,模糊的影子重重叠叠,看不出到底她伸出了几根手指。
他沉默片刻,不是很确定地道:“三个?”
姜忆安噗嗤一笑,道:“错了。”
说着,往前又移了一掌的距离,道:“夫君再仔细看看?”
模糊不清的影子,比之前清晰了一些,两根手指的轮廓若隐若现,贺晋远眯眼看了片刻,道:“两个?”
姜忆安索性撑起身子,又往前移了一掌的距离,这次距离很近,离他的眼睛大约只有三寸远。
“这次呢?”
看着眼前的手指,贺晋远的视线,却情不自禁得从那模糊的指影,移到了她的脸上。
说话时,她下意识低头靠近了他,几乎差点贴在他脸前。
乌黑柔软的发丝无意落在他的脖颈处,发梢轻轻拂动着,带来些微的痒意。
贺晋远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庞。
虽看不清她的样貌,却能模糊感觉到,她生了一双极大极漂亮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他的时候,似有灼灼亮光。
饶是与她模糊不清的对视,他的心脏还是忽然跳快了几分,耳根也莫名一热。
他定了定神,赶忙悄然移开视线,再次看回她的手指。
默默平复了几下呼吸,他屏气凝神,让自己的精力集中在眼前。
刹那间,视线似乎清晰了一瞬,一根纤细的手指出现在了视野中。
然而这景象转瞬即逝,眼前很快又变成了似有浓雾的模糊视野。
姜忆安看到他忽地蹙紧了长眉,瞳仁也像受到刺激似得猛然一缩,忙道:“夫君怎么了?”
贺晋远皱眉道:“娘子,我刚才看清了,但现在又看不清楚了。”
他现在视力尚在恢复期,不能用眼过度,姜忆安也不敢再逗他,急忙伸手捏住他的眼皮让他闭上眼睛休息,之后两根手指稍稍用力,在他眼周轻缓地打起转来,好舒缓他紧绷的眼睛。
她轻轻按着他眼周的穴位,埋怨地道:“看不清你还用力看,逞什么能呢?”
贺晋远哑然失笑。
让他数手指的人是她,反过来数落他的人也是她。
可听着她的数落,一丝甘甜的松子糖的滋味却悄然在心底弥漫。
沉默片刻,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道:“娘子放心,下次我不逞能了。”
姜忆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要记得冯太医的医嘱,不要着急,只要好好养着,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
贺晋远笑了笑,温声道:“我知道了。娘子累了吧,不要为我按了,我们睡吧。”
他闭上眸子休息,姜忆安便侧身躺在他坚实的长臂上,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夫君,后日是冬月初三了吧?”
贺晋元在心底算了算日子,“是的,娘子有什么要事?”
姜忆安打了个哈欠,道:“我那个蠢货妹妹该回门了,后天我得回娘家一趟。”
贺晋远道:“娘子,我与你一起回去吧?”
虽说他现在眼睛依然不便,可他不想再像之前那样,她一个人回娘家,他留在府中默默等待。
姜忆安困意上涌,打着哈欠点了点头,道:“好,我娘留下的东西要得差不多了,就剩酒坊了,这次回去,该把酒坊要回来了......”
她嘀咕几句,声音越来越小,床帐内很快响起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贺晋远却没什么睡意。
他悄然伸出骨节分明的长指,指腹轻落在她的脸上,一寸一寸,动作极轻地描摹着她眉眼鼻唇的轮廓。
虽还没有看清她的脸庞,他却已将她的模样记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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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用饭时,忽然再次想到了生孩子的事。
姜忆安(狐疑地打量贺晋远几眼,体贴地安慰他):夫君,要孩子的事我们不着急。
贺晋远(赞同点头):娘子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姜忆安(不想点破,又怕他心里有负担,想了许久,凑近他耳旁小声说);夫君,你别担心,就算你不能生养,我也不会介意的。
贺晋远:?
第64章 这是她要从姜家要走的最……
冬月初三这日一大早,罗氏便差小厮把多福胡同和姜家宅院打扫得干干净净,且好好布置了一番。
先是用清水冲刷了路面,青石板干净得几乎能照出人影来。
接着把门前的两尊石狮擦得锃光瓦亮,还让人在地上铺上了厚重的大红毡毯。
一路从大门铺到五进大宅的花厅门口,这样女儿与姑爷回门时,连地都不用沾。
且也可以让侯府的人看一看,姜家虽是小官之家,家资却也不菲,好教侯府那些生了富贵眼的势利之人,不敢看低了她的薇姐儿。
罗氏看了眼陈管家,见他今日穿了身半新不旧的夹棉蓝袍,双手笼在袖里,微微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便道:“好歹是薇姐儿回门的日子,你也不去换身新的衣裳来。”
旁边有忙碌的小厮经过,陈管家回过神来,忙笑道:“夫人说得是,我毕竟是咱们府上的管家,也是府里的脸面,穿得不好了,也让人看不过去,我这就回房里换去。”
罗氏也自觉方才提醒的话有些过了,不由抿了抿唇,待那小厮走远听不见了,方道:“薇姐儿嫁给侯府的世子,攀上这样的姻缘,以后可以享尽荣华富贵,是再好不过的事。”
陈管家低声道:“那是自然,我也为孩子高兴。”
罗氏瞥了他一眼,又道:“如今程哥儿也大了,他爹的官职以后说不定还能升一升,且他还有个当世子夫人的姐姐,以后他的前程更是无量。”
陈管家低头笑了笑,道:“是,孩子们都大有出息,这样也值了。”
因二女儿今日回门,姜老爷特意在署衙告了假,一大早便换了身簇新的暗沉锦绿长袍,此时也走了出来,与罗氏一起站在宅门处往外望。
冬日的清晨有些寒冷,北风呼呼地吹来,姜鸿搓了搓手,对罗氏道:“时辰还早呢,到屋里等着吧,等薇姐儿他们来了,咱们再出来迎不迟。”
罗氏笑着给他理了理衣襟,道:“老爷,侯府规矩大,薇姐儿与姑爷回门,必得有府里得脸的嬷嬷们跟着的。虽说这会儿时辰还早,万一咱们等下人传话再出来迎接,晚了一时半刻失了礼数,岂不让嬷嬷们说嘴?”
姜鸿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虽说女儿与姑爷肯定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但那些上了年纪的嬷嬷们专盯着这些琐事细节,万一被挑出错来,姜家脸上也不好看。
贤妻罗氏素来细心周到,这些不值得费心的后宅小事,他听她的便是。
正说着话,胡同口缓缓驶来一辆低调奢华的乌蓬马车,驾车的两个年轻男子同时低吁一声,马车便稳稳停了下来。
罗氏心里一喜,道:“老爷,那不是薇姐儿回来了?”
姜鸿捋须点了点头,两人相视一笑面露喜色,同时快步向胡同口迎去。
还没走到近前,只见那马车的厢门打开,竟是他们那长女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罗氏脸上的笑意凝住,姜老爷也有些意外,道:“真是稀罕,安姐儿一向懒懒散散不守规矩,今天回来得倒挺早。”
罗氏抿了抿唇,心里莫名咯噔一声。
小女儿回门,她原是依着礼节打发过高嬷嬷去国公府知会过长女一声,让她带着姑爷回门。
她原本是盘算着,依长女与薇姐儿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情形,眼睁睁看着妹妹嫁了那样一个才貌双全前途无量的夫婿,心里岂不是嫉恨得要命,定然是不愿意回娘家来的。
谁料到她竟然回来了,且比薇姐儿回来得还要早!
姜忆安跳下马车,冲罗氏与姜老爷热情地打了个招呼,道:“爹,娘,我和夫君回来了。”
看到长女笑得开心,罗氏便觉得那笑里藏刀,不怀好意。
她暗暗打量了眼长女。
天气变寒,她外罩了件垂至脚面的鹤氅,石榴红的羽纱面,白狐皮的里,一看便是极贵重的衣料,不像是京都铺子里的样式,倒是外域贩过来的面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