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姹站在一旁,内心亦在为将要向将军坦白的事而胆战心惊。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失去眼前这个大靠山,因此选择以此事为契机,先博得宣将军的好感和信任,再坦白自己的女子身份。
可不知为何,心里头越来越不安……
这么做,真的能让宣将军对自己网开一面,对之前女扮男装的事既往不咎么。
等那两人彻底消失在府衙中,白刹忽然跪在地上,拱手道:“宣将军,小人还有一事陈情。”
宣睿垂眸望了他一眼,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八不知所以然,在那愤愤道:“这些额尔海狗,最是狡诈,这次弄了这么个貌美小姑娘,叫她扮作相府千金接近将军,哼,将军岂是那般好蒙骗的,如今证据确凿,定叫那女人在牢里脱一层皮,将真话都吐出来。”
“回去。”宣睿忽然开口,大步朝前走了几步,跨上马背风驰而去。
白刹急忙跟了上去,心情却是更加惶然。
~
最近都忙着赈灾,府衙内仅仅留有三个人轮流值班。
牢里关押的犯人倒是躲过了瘟疫,伙食上却比过去差了许多。
毕竟是被将军宠幸过的女人,潇子戚拿捏着分寸,没敢真把她往鱼龙混杂的牢房里带,而是找了间单独的审讯室将人领了进去。
四面都是墙壁,靠着天窗那面摆放一张小床,上面铺着一床薄薄的褥子。
在潇子戚看来,这里环境实在算好的了,也不知将军会不会骂他自作主张。
但一看女子脏兮兮满身狼狈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见她径自坐在床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潇子戚主动问道:“白天在浴房那儿,你偷听了我和白刹的对话是吗。”
李幼卿此刻只想独自静一静,听见他的问话,淡淡道:“你都知道了,何必还来问。”
潇子戚不由叹息:“我当时怎么劝她的,现在便怎么劝你,你究竟什么身份,混进来目的是什么,自己早些招供出来,少受些皮肉之苦,否则鞭子落下来,你不见得能扛住。”
“我说了,你们就会放过我吗?”李幼卿抬起头,想起年迈好色的镇北王,目光里几分讥诮:“不过从一个牢笼,转移至另一个牢笼,你们难道又是什么好人?!”
长久以来,她何曾做过一件伤害他的事。
是太子,是宣睿,是镇北王……一个个的将她逼进绝路。
“我究竟是什么身份?”她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两只手捂着脸,双肩不住的颤抖着。
不过是个被生母厌弃,遭兄长背叛,从无人真正在意过的公主罢了。
见她已面露癫狂之色,潇子戚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李幼卿笑着躺了下来,身子蜷缩着,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原来真正的冷,是已经感觉不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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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老八你可闭嘴吧难怪这么多年还在做跑腿的! 感谢在2022-11-02 00:27:09~2022-11-02 22:3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3章 承诺 说了你又不信
镇北王府
陆湛刚看完白瑶儿送来的信, 恰逢天空中爆发一声惊雷,闪电劈亮夜空,照见他晦暗不明的脸孔。
这些日子,身边幕僚异口同声的告诉他, 小公主的身份存疑, 很可能并非是他所出。
但他其实从未在意过这些。
默默守护了多年的小姑娘, 每日看着她的画像,见证她一点一滴的长大,付出的感情怎么可能轻易收回。
何况幕僚们也只是怀疑, 未拿出任何真凭实据。
在他心里,小公主就是他陆湛的骨血。
看完白瑶儿的信, 他先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但随即便陷入忧虑,他那金尊玉贵的小丫头,怎会落入宣睿那头疯狼手中。
年轻时收的这个义子, 这些年不断成长,渐渐的已有些脱离他的掌控。
曾想放几人在他身边, 好好盯牢他,却都被对方寻各种由头打发了。
唯有个不中用的画屏还留在将军府,但几乎没传回过任何有用的消息, 无疑就是一颗废子。
可那孽障放着那么多女人不要, 偏偏招惹了他的小公主。
他好好儿的女儿,竟被那出生卑贱,只知道冲锋陷阵的下作东西当作侍妾。
想到那些画面, 陆湛便心痛难忍,一挥手掀翻了桌面摆设,唤了亲信过来询问:“不是传了信让宣睿回来见本王么, 他人到哪里了。”
亲信也是刚收到线报,回道:“宣将军正在溟城赈灾,一时半刻赶不过来,属下再派人催催!”
陆湛起身,怒道:“谁让他去溟城的?!赶这个时候去,难道是想反了不成!”
“王爷,溟城正发瘟疫,宣将军或许是去赈灾的!”亲信在旁劝导。
陆湛深吸了口气,冷笑道:“赈灾?有赤羽军在那儿守着,他至多派人去增援,哪用得着亲自前去,x还不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想来一手黑吃黑。”
座下的人惴惴不安,不敢起身,听镇北王接着说道:“本王便要瞧瞧,他究竟有多大的厉害,能翻出本王的手掌心去。”
“王爷的意思是——”
镇北王暂时还不想失去这把刀,便想敲山震虎一番,说道:“溟城轮不到他来接管,去传本王命令,让蒙毅带三万赤羽军前去溟城。”
待亲信出去后,丫鬟进来收拾满地的狼藉,乍然瞧见地上的信纸,装作不经意的瞄过去,暗暗记下了其中内容。
陆湛负手而立,脑中相继浮现司马姝母女俩的脸庞。
小公主继承到其母的美貌,但两人气质却毫不相同。
他记得,那是个倔强又聪慧的孩子,懂得如何讨人喜欢,却在某些原则问题上分毫不让,不惜鱼死网破。
他老了,已渐渐忘却与司马姝的那段过往,将一颗心全投注在女儿身上。
唯盼有一日父女能团圆,让他也享一享天伦之乐。
这次的事定然是老天开眼,特意将女儿送来西北与他团聚的。
正满心惆怅,属下又送来一份京中传回的消息。
看到密报,他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感叹一切都是时也命也。
建帝的病竟开始有所好转,且他竟同时厌弃了太子跟司马家,独信赖清流一脉。
尤其是满门清贵的锦老太傅,几乎每日进宫,在病床前聆听帝训,批阅奏折,处理大小国事。
陆湛对皇帝并无恶念,甚至还感念他的知遇之恩。
但落子无悔,他已经走到这一步,断断没有再后撤的余地了。
~
审讯室内,李幼卿昏睡了一天一夜。
天窗里漏下的光洒在她身上,全无一丝热度,照见她单薄得仿佛没有重量的身躯,安静的蜷缩在被子里。
期间有人送来饭菜,叫她几声没有得到应答,只得默默的放在桌上出去了。
晚上再来送饭的时候,发现连筷子都未动,想起潇校尉的嘱托,好心奉劝了句:“姑娘还是吃点东西吧,不然扛不住的。”
李幼卿置若罔闻,只是轻轻皱着眉头,身子往那光下又移动了半寸。
可这有什么用呢,那光线微乎其微,很快就要随着落日消逝不见了。
她朝天窗看了好一会儿,连一只飞鸟都不曾经过,时间仿佛已经静止。
刻骨的寂寥,已经折磨了她快一天一夜,十分让人崩溃。
见床上的人仍旧没有动静,看守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叫起来。
她翻了个身,看向桌上的饭菜,尽管毫无食欲,但身体的本能反应,提醒她应该进食了。
双手刚撑着床板想坐起来,就又无力的跌了下去。
整天滴水未进,她本就孱弱的身体已经被抽干了力气。
李幼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手指甲习惯性去扣身下坚硬的床板。
‘啪’的一声,断了一根指甲。
她眼里露出一丝茫然,已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今夜连星子都没有,天窗除了灌风进来,未带来一丝光明。
看不见,就不会饿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潇子戚端着蜡烛走进,看见桌上放着的食物,暗想这小姑娘也太倔了些。
特意交代了看守给她送些好的吃,竟然连一口都未动。
瞟见身后的人走了进来,他将烛台放在桌上,默默退了出去。
宣睿站在审讯室正中,借着微弱的烛光,瞧见木榻上一道瘦小的身躯,没盖被子就那么蜷缩的睡着。
从呼吸声判断,人应是醒着的。
凌乱乌发黏在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宣睿盯着看了半晌,神情有股说不出的冷厉:“醒了就起来,回答本将军的问题。”
关了她一天一特,应当知道怕了吧。
也该让她清楚,欺骗自己会是什么后果。
他等着对方向自己求饶。
只要她坦白交代,也并非不能看在她少不经事的份上,暂且放她一马。
床上的人轻轻动了下小腿,显然是已经醒了,可那双眼睛仍紧紧闭着,仿佛极不情愿睁开。
宣睿语调沉了沉:“睁开眼。”
少女秀气的眉毛蹙起,原先刻意弄脏过的小脸已被泪水冲刷洗净,此刻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