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妹妹横在两人之间, 李景迫不得已收剑,朝眼前一身戎装,气质冷冽的男子望去。
宣睿一把将李幼卿拉至身后,忽然又被她从后背抱住。
他身形一顿, 只听她颤声哭道:“宣将军, 镇北王谋反, 你难道也要帮他一起追杀大梁皇储吗?!”
李景听她说话语气,面色变得x更加阴沉,再挥剑朝宣睿刺去。
担心伤到身后的人, 宣睿身形并未闪躲,直接提起玄铁剑挡住这一击。
李幼卿见状又要去阻拦李景, 却被宣睿一把扯回到身边,脚步有些不稳的落在他臂弯里。
骇人的气息压下来,她不禁感到心惊,心道他终究还是要发火了。
宣睿盯着她阴晴不定的面色, 眼里浮现几分冷诮,沉声道:“我曾说过, 一旦离开本将军的地界,可就不保证你所担心的事会不会发生了。”
外间打斗声越来越近,潇子戚忽然冲进来道:“将军, 王府的人来了不少, 属下刚去屋顶上看了眼,几乎整个亲卫营都出动了。”
“幼卿,你还不过来。”李景持剑与宣睿抗衡, 沉声道:“父皇盼着你回宫,你却在这里与外男牵扯不休,成何体统!”
李幼卿听他提起父皇, 心里一紧,哽咽道:“皇兄,若我们都死在西北,父皇受到的打击只会更大,如今你尚有逃走的机会,不如先走——”
皇兄?
宣睿听见她这声称呼,不由仔细打量对面男子。
先前他误以为对方跟野男人私奔,被妒火冲昏头,所以才忽略了许多细节。
大梁太子李景,当初正是他一手策划小公主假死,如今又甘冒生命危险潜入西北,口口声声说要接她回宫。
这般前后矛盾的做法,究竟隐藏了什么目的。
此时情况危急,他看了眼墙壁上打开一半的暗道,沉声道:“废话什么,还不走,真想死在这儿吗!”
李幼卿泪眼朦胧中,看见男人坚毅冷硬的侧脸,尽管凶悍,却莫名让她心里感到安定。
被男人牵着走进暗道,她转头唤太子:“皇兄,快走啊!”
李景冷眼望着那两人十指交扣的手,一把拉住她另一只手,冷声道:“宣将军既已知晓她的身份,就该约束自己的行为。”
这登徒子——
他与皇妹自小关系亲厚,都不曾这般亲昵握过她的手。
宣睿垂眸,见李幼卿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且眼尾迅速泛起红痕,主动松了手,不发一言往前走去。
这两人之间其实毫无血缘关系,小公主尚不知情,太子则不一定了。
潇子戚最后一个走入暗道,将暗门合上。
李幼卿盯着前方男人宽厚的背影,只觉得他像连头发丝都在生气,想了想,挣脱他的手道:“皇兄,我可以自己走。”
李景看她一眼,心里虽十分不悦,这时也没再说什么。
四人从暗道依次走出,来到一处僻静的窄巷里。
不远处,一脸焦急的从缨正驾着马车赶来接应,见宣睿等人在此,她语气惊疑不定道:“殿下,快上车吧!”
李幼卿有些犹豫的看了宣睿一眼,旁边太子再次催促:“幼卿,我们该走了。”
宣睿沉声道:“如今城中四处都是官兵,不如让子戚先行护送您出关,臣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好公主,等风声过了,再亲自护送她回京。”
他一生混迹沙场,凭本事吃饭,很少有如这般放低姿态的时候。
此时他神色诚恳,露出几分青年人的果敢坚毅,朝李幼卿郑重道:“公主可愿信我。”
李幼卿知晓,太子带着自己就是个累赘。
可被皇兄那般阴沉严肃的眼神盯着,愿意二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从小到大,她都未见过皇兄如这般生气的模样。
仿佛只要自己敢点下头,对方立刻便会拔剑相向。
她忽略宣睿的方才那些话,主动走到太子身边,平静道:“皇兄,我跟你回宫。”
宣瑞眸色一黯,见太子看向自己的眼神极其不友善,甚至还夹杂着几许说不清的敌意,心里隐隐有个不详的猜测。
两人先后上马车,李景放下车帘,对从缨道:“时辰到了,走山峪关。”
潇子戚愣愣看着对方马车疾驰而去,正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终于可以休息会,却见将军失神了一瞬后,又翻身上马,朝马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心里为老大不值,气得原地直跺脚,也只能拼老命跟了上去。
宣瑞骑马被冷风一吹,脑子逐渐清醒了些。
他们在宝月楼隐藏一日,赶这个时候去山峪关,必是那里的人都已打点好。
不打一声招呼,铁了心要回京的人,自己还巴巴倒贴上去,简直可笑。
心里虽是这么想,速度却半分也未放缓。
宣瑞始终隔了段距离跟在马车后,一旦有追兵赶上,便先料理了,这么一路护着他们快到山峪关。
他心中绷着一根弦,眼睁睁看他们离关口越来越近,隐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车后的布帘忽然被掀开,露出她苍白的小脸,隔空对自己喊了句什么,可是风声太大听不分明。
宣瑞神色一凛,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可就在此时,马车突然被逼停,电光火石之间,看见太子抱着个人突然从马车中滚下,心脏一瞬间像要停止了跳动。
所幸,那单薄的小人儿被护得好好的,一脸无措的朝他看来。
他平复了下呼吸,见太子已站起身与那几名黑衣刺客缠斗起来,立即提剑上前襄助。
随后赶来的潇子戚亦加入进来,见太子虽有从缨在旁保护,仍然很快落了下风,大声道:“老大,你三我二!”
这几人都是王府豢养的刺客,虽是一等一的高手,跟他们这种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战士比实战,仍是差了些。
太子殿下是宫里来的贵人,上场也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可惜说话间已经迟了,那五人眼里似只看得到李景,其中一人无人牵制,施展鬼魅般的身形朝太子攻去。
随着一声女子的尖叫响起,太子右侧腹部已中剑,面色惨白的退到一旁。
从缨见那刺客也亦被太子所伤,无法再攻过来,赶紧去扶稳了太子,一边唤李幼卿道:“公主,我们快走啊!”
形势危急,李幼卿狠下心肠,和从缨一道把太子扶上马车。
这时,那名受伤的刺客突然腾空跃起,眼看一刀就要劈在李景的后背,幸而宣睿及时赶来,玄铁剑刺穿对方胸膛。
另两名刺客趁这个机会,迅速朝宣睿攻来,他一时来不及躲闪,只得抬起左臂抵挡这一击,瞬间连铠甲都被刺穿。
他仿若浑然不觉,回身一剑将那名偷袭的刺客直接封喉。
余光瞥见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马车前,他顾不得左臂伤痛,继续与刺客缠斗,阻止他们追上马车。
耳畔响起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他竟像感觉不到肩上的疼痛似的,心一横,玄铁剑招招致命,几乎已杀红了眼。
不多时,潇子戚气喘吁吁的瘫坐在地上,而五名刺客已全都倒在血泊里,沦为五具冰冷的尸体。
宣睿肩膀上血流如注,脸色苍白单膝跪在地上。
潇子戚见老大似有些吃力,赶紧从马背侧袋里翻出绷带,给他把伤处包扎好。
宣睿垂着头,眉心紧紧蹙着,疼得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老大,您这是怎么了。”潇子戚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有好几次老大受伤比这重多了,都没让他扶,自己东倒西歪的寻了战马骑上,直到回营地才召军医诊治。
他一直觉得老大的身体是铁铸的,怎么此刻看上去这么虚弱,跪地上半天了都还不起身。
直到听见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吸气声,潇子戚抬眼望去,才发现那小娘子竟然去而复返。
这些年,他能在镇北军中作为大将军左膀右臂,亦并非全无捷径,当下便换上副悲痛的神情,哀嚎道:“老大,这次你为了救太子,被刺客砍伤手臂损了筋脉,余生恐怕就形同废人了,这可怎么过啊!”
李幼卿听闻此言,急忙过来察看他手臂伤势,发现伤处只是被胡乱缠了下,且又有鲜血渗出,不由怒斥道:“你到底会不会包扎,怎么还流这么多血?”
潇子戚无奈道:“伤口太深,又伤及筋骨,一时半刻自然止不住。”
“那你还在这愣着做什么,赶紧背他去附近的医馆治伤啊!”李幼卿有些绷不住情绪,这要是在宫中,哪个侍从敢这样怠慢主子,早就被拖下去杖毙了。
感觉有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她一时有些心慌,不由垂下眼眸避开。
想到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定然是疼痛难忍,又强撑着镇静朝他看去,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至于他的手臂,若是真好不了了,那她买下一屋子的侍从供他使唤便是。
潇子戚听不下去,望了眼这满地尸骸,见两匹战马还在x不远处,自己默默翻上其中一匹走了。
听见马蹄声,李幼卿不由着急的要去追,却被一只大手捞了回来。
她身形不稳倒在男人身上,感觉对方沉沉的鼻息压在耳畔,不由屏住呼吸。
宣睿没受伤的那只手掌住她后脑,深吸了口气,问她:“太子殿下也受了伤,你为何不跟过去照料,反而放弃回京的机会,冒着风险回来寻我。”
倘若刚才自己未能将刺客杀尽,那么她很快便会落入镇北王手中。
这般明显的厉害关系,他不信这狡猾的小东西心中不知。
心头有淡淡的喜悦涌动,可是刚刚经历即将失去的那种痛楚,让他并不敢深想。
“你先别说话,我扶你去找大夫。”李幼卿稳住身形,竭尽全力想把他扶起来。
宣睿目光闪了闪,站起身,由得她搀扶着往边上走去。
战马还在原地等着,他自己先一个跨步上去,看她还呆在原地,皱眉道:“不是说带我去看大夫,怎么还不上来。”
“哦。”李幼卿踩着马蹬上去,打算坐在他身后,结果却被他一把拎到了前面。
宣睿则从后面靠在她身上,语气有些气喘的道:“你来骑吧,我想睡一会。”
打了一天一夜的仗,未曾合眼,刚才心情又从谷底升到高空,他便是个铁人也绷不住对方这般折腾。
李幼卿怕颠到他的伤口,不敢跑太快了。
宣睿虽说是闭眼休息,两只手却包覆住她的小手握住缰绳,掌握前进方向,驱使马匹往一处僻静的荒郊走去。
天色越来越暗,路上岂止没有医馆,更连户民居都没有。
李幼卿侧头看去,见他肩膀和胳膊那一片铠甲呈现暗色,都不知沁透了他多少鲜血。
夜风寒凉,感觉坐在身前的小人儿身子颤了颤,宣睿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下。
见他跳下马背,开始脱身上的铠甲,李幼卿震惊道:“宣将军,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