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一身白衣,形容憔悴,短短几日功夫,眼眶都深凹下去。
“三公主,为何你要背叛,为什么——”锦城情绪极不稳定,嗓音里都带着哭腔。
李幼卿自然知晓他说的是什么,当即反驳道:“自古天家夺嫡,成王败寇,我四弟除了年岁尚小,论才德哪里及不上前太子,你要效忠的是大梁,不是某个人,又何必如此执拗结果。”
锦城亦没料想,她会变脸变得如此之快,此刻心中一腔怨愤达到顶点,口不择言道:“若非他被你所惑,怎会走到如此田地,我只恨自己不能早日娶你,断了那野人的念想。”
被她所惑……只恨不能早日娶她?
李幼卿震惊的望着他,心中谜团越来越大,故意激怒他道:“是,我就是为了迷惑皇兄,好让四弟登上太子之位才回来的,父皇不是我亲生,但弟弟与我一母同胞,唯有如此,才能保我一世平安跟荣华富贵啊——”
“啪——”的一声,一巴掌落下来,李幼卿捂着脸颊,疼x得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亏得太子殿下时时刻刻把你放在心上,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锦城气得满脸胀通红,胸口剧烈的一起一伏,懊恼道:“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都不会带你回京。”
“本公主也没想到,你是为了阻拦我与皇兄在一起,才那般迫不及待的到父皇面前求娶我。”李幼卿嘲讽的一笑,抬起头直视他:“难不成,阿城你喜欢的人,其实是我皇兄?”
李幼卿本是乱说的,却见下一刻,对方面上有种被人戳破心事的惊慌失措,连唇色都变得发紫发白。
怎么会这样——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板突然被推开,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走了进来,正是白天在长信宫门口遇见过,圣上身边掌事太监裴涯。
第74章 和谐 国将分裂,骨肉分离……无论哪一……
“公子, 咱们该启程了。”裴涯目光并未向李幼卿瞥来分毫,但房屋内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令她感到心惊肉跳。
她本能的感觉到,屋内两个男人都对自己不怀好意。
裴涯那边很好理解, 他原是高高在上的掌印太监, 陛下跟皇兄都将他视作心腹, 如今却因为宣睿的进驻,重新跌落到泥里。
这种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阉人,最是赌徒心态, 劫持自己或是想帮皇兄翻盘,若成功了便立下汗马功劳, 可保百年荣华富贵。
至于锦城——
是自己一直自作多情了,他所做一切都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皇兄。
可他们现下绑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很快, 她便反应过来,质问道:“你们想用我来威胁睿王, 重新改立太子。”
锦城刚要说什么,裴涯已经打断他:“公主想多了,奴才们岂敢。”
“还请公主稍安勿躁, 您怕是要随奴才们在宫外住上一阵了。”裴涯语气不急不缓, 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外头不比宫里,又没个伺候的人,公主难免得吃点苦头, 但奴才担保,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
只需等他们这场仗打赢,太子殿下继位, 届时,一切才算回归正轨……
李幼卿被他如毒蛇一般的眼神看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看旁边满脸涨红的锦城,决定省点力气,不跟这腌货废话。
·
宫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于宫宴上假传贵妃娘娘话,引小公主出去的宫人早已服毒自尽。
紫苏被发现的时候,仍旧躺在御花园的杂草丛中人事不醒,在她身边留了一封信,写着睿王亲启。
主使人很快浮出水面,信纸上赫然落了款,是陛下身边最得宠的太监裴涯。
宣睿拿着信纸的两只手都在抖,自与卿别后,他知悉京中所有动向,自认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如今离两人真正在一起,就差了最后一步。
就只有最后一步——
“去查,给本王详查这阉人来历,包括最近这几日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事无巨细,通通呈上来!”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所有情绪宛若在热水油锅里头滚了一遭。
爱而不得,求而不得几个字反复在他脑海里翻滚着,宣睿几乎是一念入了魔。
杀四皇子,扶持太子继位,她就能回来吗。
他咬紧了下唇,保持脑海中一丝清明,到底要怎么做他才能回来。
裴涯那个畜生无父无子,人世间了无牵挂他奈何不得,但只要他有同谋——
宣睿面色阴沉着回府,整个后半夜坐在厅里一言不发,直到天刚亮时萧子戚带回来一则信息。
这几日,锦老太傅告病在家,且经御医诊断病势十分汹涌,锦家上下辈都在堂前尽孝,唯独不见锦城。
若单去查裴涯,定然不会留意到此事,但萧子戚深知如此重大的事情,必然伴随着城中另外不同寻常之事。
他一直替睿王殿下监测京中动静,锦城对太子殿下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因此小公主失踪他头一个盯上就是锦家。
事出反常,必有妖!
“派重兵将锦府整个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宣睿眉骨外突,一身冷冽杀伐气息,目光里尽是寒气:“去将消息散播出去,公主一日不归,本王便屠锦家一人,直至将其灭门。”
萧子戚原想说,也还未确定锦城就参与其中,但看睿王殿下那双赤红的眼,默默咽了下来。
而且凭借他的直觉,此事定与锦城脱不了关系。
宣睿并未真的杀锦家任何一个人,只是每隔一日,着人从锦家院墙内甩出一个麻袋,麻袋中滚出的是人体残肢,引得一堆野狗来争夺。
每日一袋,连续扔了三日。
甚至于,野狗吃剩的骨头中间,还能扒拉出些值钱的首饰,玉佩等能看出人身份的东西。
锦城还年轻,又重骨肉亲情,很快心智便崩溃了。
第三日,一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出现在锦家大门口,正巧这时又有人扔麻袋出来,他不顾一切的奔上前去抢那个麻袋。
萧子戚站在一旁冷冷看着,挥手命人上前去制住对方。
然而,结果却并不如料想。
因为锦城虽然参与了绑架公主,又因受不了心理折磨跑了回来,却压根不知道裴涯又将公主带去了哪里。
整件事皆是由裴涯所主导,他只是对方在宫里的一个内应,找了几个锦家的心腹宫人协同此事。
满门的性命都捏在睿王手里,锦城已然偃旗息鼓,说出了个大致的方位,盐城。
盐城地处南边,离京城倒也并不远,宣睿将京中事尽数交给萧子戚,悄悄的往南方去了。
与此同时,京中下了一道圣旨,前太子李景失德,已被贬为庶人,自即日起驱逐出宫。
一身素衣的李景离开皇城,身边只带了一名随从,虽然穿得一般,但两人气质风度均不相上下。
“你该清楚,我们这趟出宫的目的。”宣睿看了眼太子,语气里暗含着告诫。
他自小征战沙场,应对过各种复杂的局面,此番遭遇裴涯挑衅,就算乖乖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怕是最后也见不到公主。
张良已死,如今的南方军一团散沙,若是他没猜错的话,是裴涯正在领导他们。
如今他控制住所有锦家的势力,等同于切断裴涯在京中的内应,断了他的耳目,但太子被贬出宫这么大的事,想必对方还是知晓的。
“此事本就与幼卿无关,就算你不跟着,我也会救她。”李景如今已是虎落平阳,只没想到,会连累了她。
宣睿嗤笑,对他方才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不跟着,你会放她回来?”
“敢将这般丑恶的心思昭然于外,像你这样的人,也配提她的名字。”宣睿眼神里射出鄙夷,凉凉的刺道。
李景垂眸,隔绝他的嘲讽,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态。
他的心思,的确肮脏,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并非宣睿这样的男人能理解的。
就像除夕那日,她亲手做了混沌送给自己吃,外人绝不会理解,但是他知道,那是专属于他们之间的回忆。
幼卿,我只要能在你心中,占有独一无二的位置就够了。
~
自北往南,一路上行进,都有人在周围鬼鬼祟祟跟随。
宣睿心知,不进入盐城,他们也不会贸然露面,因此路上很沉的住气,饿了吃吃了睡,始终保存着体力。
有李景在身边,不怕他们不来。
李景更加不慌不忙,其实早在除夕那日,他与裴涯商议如何出宫,便听对方说起这个计划。
只不过当时他一口便回绝了,即使要死,他也绝不会利用自己所爱的女子。
如今他已深入南方,这里是张良过去的地盘,只要能统领南方军,便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裴涯当时拿小公主威胁睿杀了四皇子,扶持李景上位,本就是狮子大开口。
如今,他们真正的目的已经达成。
不管宣睿此行身后带了多少暗卫,都将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景对于朝中局势十分清楚,若要动四皇子司马家必会拼个鱼死网破,宣睿目前能做到的,也就是仅此而已。
行至盐城一处客栈,终于有前来接应的人,在他们面前坐定,笑眯眯说道:“多谢睿王殿下亲自护送太子前来,接下来,还请在我军营中稍作休整,再图以后。”
宣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你们太子此前身中奇毒,只有本王才能配置出解药,这便随你们回营,x待见到公主……再图以后。”
对方脸色变了变,目光转向太子。
李景很是应景的咳了几声,脸都涨红了。
那人赶紧给太子倒水喝,语气恭敬道:“殿下,您身体怎么样。”
李景抚了抚胸口:“这一路全靠睿王殿下照料,待会你们可要好好款待他。”
“那是自然,外头马车已经备好,殿下,睿王这便随在下上路吧。”
宣睿放在桌下的双手握拳,紧了又松开,想到终于能见到她,又担心会生变,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幸好,那人一颗心都在李景身上,半点都未发现他的异常。
幼卿,是我将你卷入这一切之中,我会将一切麻烦都解决掉,将你安安稳稳的迎回去。
回去路上,使者在外骑马,李景跟宣睿同坐一辆马车。
因为有人在外听着,两人并未做过多交谈,只李景时不时的撩开车帘,方便宣睿记住路线。
使者留意到这一举措,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被李景眼风一扫,彻底闭了嘴。
这些南方军想要起事,没有他这个前太子是不行的。
奇怪的是,他与宣睿分明是分庭抗礼,仇人的关系,此时为了一个目标,竟意外的默契和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