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让开。”
一众缇骑连忙应声让开。
张药看着李寒舟:“你也让开,别碰她,把那个刺客锁了,带回镇抚司。”
他说完,一把将玉霖打横抱起,侧头向李寒舟吐了一个字:“药。”
李寒舟忙将药递到张药手中。
玉霖靠在张药怀中:“我都要死了,你……讲究什么?”
张药一言不发,抱着她径直走向登闻鼓。
行至鼓后方弯腰将她放鼓架旁。
玉霖靠着鼓架坐下,浑身颤抖不已,好在巨大的鼓面,如一张圆屏,暂时遮住了她的身体。
玉霖艰难地抬起眼睑,苍白地笑了笑:“我没那么在意这些。我又不是金枝玉叶……旁人看我这身子一眼,我又死不了……”
张药仍旧沉默,人却半跪了下来,剥开玉霖肩头的碎衣料,拿起匕首,用锋刃挑割已经发乌的血肉。
玉霖原本已经痛意识浅淡,被他如此割皮挑肉,顿时仰了脖子浑身痉挛,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推挡面前的张药,谁想手才刚抬起,就被张药的另一只手摁死在膝前。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
张药开了口。
玉霖吞咽了一口,“我痛……你在说什么……”
张药没有看玉霖,手上动作精准而利落。
“能有多痛。”
玉霖呛了一声:“你以为我是你吗?”
“这么怕痛你天天拿你这一副骨头来玩命做什么?”
“我……”
玉霖说不出话来,却听张药接道:“你能不能拿我的身子去玩。”
“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这话有歧义啊张药。”
“什么歧义?”
张药反问玉霖,“我识字不多,我听不出来。”
剧痛之中,玉霖竟有些想笑。
好一个张药,好一个奇怪的半人半鬼。
不想活了就这么厉害吗?
言语之上,自捅自身。
生死局上,扑刀自刃。
是真的想死,也是真的,在托举她玉霖。
“张药……我真的痛,很痛,你轻点弄……我求你了。”
“轻不了。”
他声音冷如冰霜,不带一丝黏腻。
一块乌黑的血肉应声被他挑出,玉霖的脖子上猛得绷直。
“你……”
声才破喉,就已被张药打断,“你读了很多书,你聪明,你算无遗策,你救济无辜。而我是个滥杀无辜的罪人。我没有脑子清清白白地帮你取到解药,但去毒疗伤一样,你务必要信我。”
他一面说一面清净了玉霖肩上的发乌的血肉,敷上伤药,随后又托起玉霖受伤的那只手,放至自己的膝盖上,一把按死。
其间他看了一眼玉霖。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被张药桎梏得动弹不得,硬受他的清创之术,双眼紧闭,眉头深锁,似乎根本没在听他说的话。
这样也好。
张药继续挑拨玉霖的毒伤,口中声音不止:“我不想再做你的主家,你根本不会像一个奴婢一样侍奉我,我也管不了你。”
“可是张药……”
她又这样对张药直呼其名,偏他始终不忍,让这一声“张药”落在地上。
“说。”
“你不做我的主家,我以后还能仗谁的势呀……”
颤声在耳,张药微怔,压制她手腕的掌力也松了。
玉霖此人,不对任何人真正屈膝,却偏偏一次一次地对他坦然示弱,然而他并没有觉得多开心。
“我张药就这么不值钱?”
“啊?”
“我就这么贱?”
“不是……”
“玉霖,你到底几分真心?”
玉霖的身子一僵,须臾之后,才反问道:“男女之间那种真心吗?”
张药脖颈涨红,下意识得反驳:“不是,我没问这个……”
“我没有那种真心。”
玉霖回答了她自己的设问,随之自嘲般地笑了笑,眼角却有一滴眼泪滑落:“我不懂。”
“不懂就算了。”
张药撇开脸,不敢去碰那一滴泪,“对着我哭什么?”
玉霖抿了抿嘴唇,“我本来想用一个典故,来向你道谢,但一时之间,我倒想不到合适的……”
“不用想了。”
张药收拾好玉霖的毒伤,抽下原本扎在玉霖手臂上的发带,反手绑回髻上。
“你想出来了,我也听不懂。”
“张药,梁京城内,我不敢向任何一个男子求助,除了你。”
“为什么?”
“因为……”
“因为我不想生儿育女建祠堂,我只想死,对吧。”
对啊。
张药的这句话,玉霖真的无法否认。
“行。”
“行……什么?”
“没什么。”
张药丢掉见底的瓷瓶,平道:“我认了。”
瓷瓶滚向登闻鼓前,被迎面而来的李寒舟踩死。
李寒舟立在登闻鼓前,小心地朝鼓后问道:“指挥使,玉姑娘……没事了吧。”
张药站起身道:“没事了。”
“那便好,那个……余恩……他有话要禀。”
“好。”
张药低头,看向玉霖:“李寒舟会亲自护送你回去,我去办我的差了。”
玉霖撑着地面,艰难地坐直身子,“不要在陛下面前,抹了我的功绩,我要自己,上殿受赏。”
“你身上有毒伤,你……”
“求你。”
登闻鼓下,她拉住了张药的衣袖。
想起她说她不懂男女之事,张药想死。
第52章 白银阵 我唤她玉霖,她就是玉霖。……
“拖走……”
话虽如此说, 张药却根本不敢从玉霖的手中,真正抽拉出自己的衣袖,只能半伸着手臂看向李寒舟:“李寒舟, 过来把她给我拖走。”
李寒舟几乎怀疑, 张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顺便对自己翻了个白眼。
张药低头又扫了一眼玉霖的手指, 压低声音道:“放开我。”
玉霖没有吭声。
张药抿了抿嘴唇,心中暗生无奈。
杜领若说过,他是一个五感具亡, 冰塑一般的人,但他这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脾气。他对谁都一个样子, 该打打,该杀杀,从不为任何人起心动念。
但现下, 他有一点生气。
“你能不能不作死?”他问玉霖。
李寒舟已经走到了玉霖身后,眼见张药的衣袖还被玉霖牵拉着,张药就像给自己下了禁制一样, 一动不动。
张药说的是“拖走”, 可李寒舟分明觉得, 他要真敢上手拖拽,张药当场就能他骂个狗血淋头。
于是,权衡之下,他唤了张药一声:“指挥使……”
张药喉结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