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性情淡泊,想把芳浓送给谢氏一族藏起来。
他知道,故意没说破,他有旁的安排,他们的女儿值得世上最好的。
可惜,事与愿违,他与夫人的安排都落了空,阿浓进宫了。
多年心血,叫他如何甘心?且他想不通,素来与他一条心的太后,为何从中作梗。
到底忍不住,他往宫里送了帖子。
“不见。”太后已听说父女二人在宫里见面的事,她不想解释。
对自己兄长,她只有这两个字。
晾一阵子,哥哥自然会改变计划,按照她的来。
有妹妹和女儿两个筹码,甚至还会多个外孙,太后不怕他不变节。
这厢,皇帝把程家的小水花尽收眼底。
他垂眸挥毫,听姜远说完,落下忍字刀上那一点,才抬眸问:“太后那边,可有别的异动?”
姜远听他若有所指,细细思量,摇头:“我会亲自盯着。”
如此,皇帝没什么不放心的:“去吧。”
凝着刚写好的“忍”字欣赏片刻,终究不甚满意,抓起来,胡乱揉成一团,毫不犹豫地丢入渣斗。
快到收网的时候,便是他,也有些沾沾自喜、心浮气躁了,这样可不好。
胡太医进来时,皇帝正在看舆图,头也没回:“有要紧事?”
论理,胡太医早上诊过脉,没有特别的事,不会再过来。
“刚奉命给皇后娘娘送了调养脾胃的药。”胡太医放下药箱,轻叹一声,“皇上,今日太后急召臣去慈安宫,皇后娘娘脾胃虚弱,太后特意准备的鸡汤,臣瞧着她一口没动,只闻到荤腥,便险些吐了。”
“微臣愚钝,不知皇上将来打算如何发落她,可那毕竟是往后的事。”胡太医于心不忍,他是医者,看见了便不能不管,“眼下若不好好照料,只怕娘娘的身子会迅速衰败下去,吃不下东西,再好的底子也熬不住。”
“你怎么变得和刘全寿一样多嘴。”皇帝转过身,望着他,没好气。
将聒噪的胡太医赶走,书房安静下来,没人扰他,皇帝却盯着舆图失神。
问题出在那碗鸡汤吧?
他告诉她,那碗普通的鸡汤是定亲的对雁炖的,她信以为真。
今日看到与那碗相似的汤,哪能喝得下去?
早膳前先饮了苦药,她早膳也没用几口。
胡太医说的不错,照这么下去,不必他折磨,她自己便先饿死了。
“朕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朕要你好好活着。”皇帝的目光描摹着舆图上的山河枝蔓,喃喃自语。
他可不是被胡太医说动,怜惜程氏女,不过是想让她亲眼看着,程家如何走向覆灭。
也让程家诸人看清楚,美人计对她无用,占了皇后的位置,也休想窃国!
忽而,听到身后有响动,皇帝猛然回首,目光如霹雳。
胡太医硬着头皮,指指御案,战战兢兢讪笑:“臣的药箱没拿。”
抓起药箱,没敢多嘴一句,在皇帝不善的眼神中,屏息逃离。
从书房出来,胡太医才敢大喘气,擦擦额角的汗。
“皇上那是跟谁说话呢?”他低声嘀咕。
暗处,刚吩咐完事回来的姜远,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扯的嫩草茎,眼神戏谑。
“跟谁说话,自己骗自己呗。”
暮色渐浓,膳厅中,宫婢们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摆膳。
程芳浓能感觉到饿,可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她却提不起食欲。
正想着,眼前突然多了一碗细粥。
与粥同色的雪白鱼肉,配上青翠的菜丝,不见油腻,却鲜香扑鼻。
皇帝跟前却没有。
程芳浓抬眸,困惑地看向刚把粥放下的望春。
是姑母让人给她准备的?
“听说娘娘胃口不佳,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娘娘慢用。”望春含笑解释。
若是让溪云来,那个笨嘴拙舌的,肯定不知道替皇上说话,哪及她会讨巧?望春暗自得意。
没见皇帝不悦,刘全寿也顺势添补:“可不是,还怕旁人说不清楚,吩咐老奴亲自去传的话。必得要暖胃养身的肉粥,还不要鸡肉,不许有骨头,御膳房才做了这素丝鲜鱼粥。”
待他说完,皇帝慢悠悠丢出一句:“聒噪。”
望春和刘全寿先后告罪,可任谁也瞧得出,他没生气。
哦,不是姑母的关心,而是皇帝对她的恩宠。
宫人们被蒙在鼓里,她还不清楚皇帝么?程芳浓并未表现出受宠若惊。
这疯皇帝演戏上瘾,为表现出对她的宠爱,真是不遗余力。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今夜他必定会召那侍卫过来,变本加厉折辱她,以血白日假装恩宠之耻。
想到那样的漫漫长夜,饿着肚子更吃不消,程芳浓便逼着自己多吃了几口。
不仅碗里的鱼粥吃的见了底,还吃了些旁的饱腹的肉菜,只除了鸡肉。
入夜,帐内昏暗。
男人解开缠缚着她手腕的绸带,剥开她特意穿在寝裙外,用以遮掩身形的外衣,扯落她衣袖时,顺势将她双手反剪身后。
居高临下,姿态霸道,俯贴她唇瓣。
程芳浓自知不敌,也不再白费力气。
闭上被红绸遮挡的双眼,仰面承吻,心里一遍遍宽慰自己,不要在意,只当被钝刀或是木棍捅了几下。
男人浅尝即止,程芳浓意料中更过分的侵犯,并未到来。
困惑间,男人大掌扣住她细肩,一言不发将她放倒。
高大伟岸的身躯随即躺在她身后,滚热的胸膛贴着她纤瘦窈窕的脊背,严丝合缝,肌骨结实的长臂横在她腰际。
程芳浓悬心,睁着眼,直到颈后的男人呼吸渐匀。
第12章
侍卫没碰她,就这么搂着她睡着了?
一个只听命于皇帝的工具,恐怕不会也不敢有这样的好心。
是皇帝吩咐他这么做的?为什么?
那今夜皇帝还在屏风外头听床脚么?
似乎只过了很短的时间,程芳浓心中却涌出无数疑问。
想起身看看,皇帝在不在外头,甚至直接去问,他今日究竟想做什么。
可她被个陌生男人搂在怀里,不合时宜。
她没有那等勇气。
罢了,多思无益,皇帝还能把她从梦里叫起来折磨不成?
程芳浓闭上眼,努力不再胡思乱想。
可躺了好一阵,胳膊都压麻了,仍无睡意。
晚膳吃多了,腹中饱胀感让她难以入眠。
程芳浓小幅度活动着指骨、手腕,缓解发麻的手臂。
一面暗自叹息,也不知该庆幸躲过一劫,还是该懊恼,为了历这劫吃撑,弄巧成拙。
忽而,她动作僵滞住,因脑海中闪现的念头,激动地指尖发颤。
身后的男人睡着了,而她的手已获得自由,这意味着什么?
她可以悄悄解开遮目的绸带,看清与她肌肤相亲的是怎样一个男人!
若能活到父亲和姑母夺权那日,她定要第一个找出这个男人,杀了他,也杀死皇帝,世上便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她这些不堪的过往。
思及此,程芳浓稳住心神,竖起耳朵细听身后的动静。
甚至曲起的手肘状似无意识往后顶了一下,不知碰到了男人腰腹还是胸膛,但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她确定对方睡得很熟。
是以,程芳浓按捺着激动,缓缓抬手,指尖触碰到遮目绸带的那一瞬,她心口都在发烫。
她指骨微曲,攥住绸带上缘,欲使力的一瞬,手腕猝然被一只大手捉住。
男人肩臂紧紧钳制着她纤弱窈窕的身段,手上力道极重,程芳浓只觉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
“疼。”她溢出一声哑然轻呼。
手指被迫张开,松开绸带,疼得发颤。
男人力道减轻了些,却并未放开她。
他握着她手腕,按在她松乱的发顶,利落翻身,压得她全无挣扎的空间。
帐间昏暗,看不清面容,皇帝凝着身下女子的柔美轮廓,又好气,又想笑,恨得齿根发痒。
晚膳时,她将乖乖吃完一整碗鱼粥,他还以为她知道乖顺了。
念在她身娇体弱,他今夜本也没想折腾她。
可谁能想到,她和程家其他人一样,骨子里就不是安分的,竟敢趁他睡着,私自摘红绸窥探!
敢忤逆他,自然该付出些代价。
隔着绸带,程芳浓也能感受到男人的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