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侍卫靠近,拉扯她拢在肩头的衾被,程芳浓没松手。
“急什么?”她侧脸贴上他的,吐气如兰,“本宫知道,白日里,你也一直都在我身边某个地方,是不是?本宫这几日美不美?本宫精心打扮,伺候皇帝,你心里酸不酸?”
“若是不酸,就亲我一下。”
听到这话,皇帝仿佛感觉内心骤然间百花齐绽。
白日里定是他误解了她,女为悦己者容,小皇后为他而费尽心思打扮,怎会嫌恶他的亲近?
心仪的佳人近在咫尺,皇帝鼻端萦绕着她青丝雪肤馥雅的香气,真想立时一亲芳泽,以解数日相思。
可惜,此刻他是侍卫,依她之意,这会子不仅不能亲她,反倒要做出醋极了的模样,取悦小皇后。
今夜最后作弄她一回,明日再告诉她真相好了。
皇帝悄然弯唇,松开她身上衾被,没亲她,作势要走。
他才不会舍得真的走,少不得做出醋极了的样子,行事倒可以更霸道贪婪些。
这些夜里伏低做小,由着她的心意伺候她,未有一日饱足,今夜终于能顺势而为,吃得尽兴些。
没等他回头,女子竟先松开衾被,一双光滑细腻的玉臂紧紧缠在他腰间。
她柔顺地倚靠在他胸口,嗓音低而妩媚:“呆子,我是穿给你看的!”
甚至,她抓起主动抓起他的手,牵引至她肩头,将他颤动的指腹压在那服帖的薄如蝉翼的丝衣上:“这一身,本宫更是只穿给你看。”
这呆侍卫的醋劲,给了程芳浓一颗定心丸,越发坚定心中酝酿已久的,先以色制人,再借刀杀人的计谋。
说着,轻轻将他推离些许,衾被半落,窈窕身段如晨雾中的烟岚:“喜欢吗?”
为拉拢这侍卫,程芳浓抛却羞赧,下了血本。
她就不信,这侍卫对皇帝的忠心,能敌得过她对他如此隆重的偏爱!
第24章
近来, 小皇后近身服侍他吃药,日日打扮得娇艳妙丽。
她的一颦一笑,都被他珍藏在脑海。
此刻, 那些记忆纷涌浮现,带来的却不再是缱绻美好的感受。
皇帝感到心口看不见却摇曳得叫人心痒的花, 纷纷凋零。
女为悦己者容,小皇后精心打扮, 是为了让白日里或许在附近的“侍卫”看。
他纵容她, 怜惜她,甚至打算告诉她,从来没有什么侍卫,她只属于他。
如此,她便不会再因与他亲近而难受。
他没介意她是假冒的, 没介意她在为程家效忠。
可她呢?是拿什么回报他的?
她竟喜欢上了夜夜前来只为爬床, 没同她说过一句话, 她也没见过一次真容的侍卫!
虽说这侍卫就是他, 可小皇后并不知晓。
在她眼里, 只是个身份卑贱的侍卫。
在她心里,一个卑贱的侍卫都比他堂堂天子好千百倍,值得一贯娇纵倔强的她, 花尽心思去取悦!
黑暗中,皇帝无意识地收紧指骨,指尖扣紧她削肩,恨不得将她纤细漂亮的媚骨折断。
“放手, 你弄疼我了!”程芳浓毫不客气掰开他的手,一面揉着被捏疼的肩骨,一面低声嗔怪, “再是欢喜,也不许对本宫动粗!记住你的身份,切莫得意忘形,恃宠而骄。”
得意忘形?恃宠而骄?
皇帝从莫大的羞辱中回神,面色阴沉打量着女子精心准备的“惊喜”,目光游移过朦朦胧胧的迤逦弧线,眼神逐渐变得晦涩。
当真是待她太好了些,以至于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得寸进尺。
不过是程家送进宫来的玩物,他对她哪怕付出一丝真情,都是浪费。
侍卫沉默不语,程芳浓不知他在想什么,心里莫名着慌。
她语气是重了些,可谁让这侍卫一激动,下手没个轻重的?
虽有些恼他,可箭在弦上,她只能硬着头皮,设法将他笼络住,否则不仅前功尽弃,还可能被他反咬一口。
若是她把他那些挑拨离间的话,悉数禀报给皇帝怎么办?
皇帝肯定能听出她弦外之音!
“怎么?你不知道疼人,本宫说你两句,还生气了?”程芳浓立起腰肢,双手摸索着,捧住他的脸,轻轻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察觉到男人指尖力道的变化,猜到对方已被她撩动,她故意松开手,轻哼一声,扭过身去。
将半落的衾被重新往肩头拉扯:“就当本宫一片痴心喂了狗,慢走,不送。”
话音刚落,男人有力的臂膀已横在她腰间,顷刻将她从柔软的衾被间捞出来,绵软的身子撞入他铜筋铁骨的怀抱。
微微吃痛,程芳浓不由低呼。
男人修长的手捏起她下颌,狠狠抵开她唇瓣,深深掠入她齿关。
由着他尽兴一回,夜已深,程芳浓软软依在他怀中,拿袖口替他擦拭着鬓边热烘烘的汗,状似无心,低声试探:“是本宫待你好,还是皇帝待你好?”
男人愣了愣,依旧没说话。
程芳浓也没期待他会回话,她身子乏了,他既不给她满意的答复,她也没心思再应付这侍卫。
正想寻个借口赶人,男人却忽而捉住她的手,在她温润的掌心一笔一划描写什么。
没等他写完,程芳浓已辨清他留在掌心的字迹是什么。
他在给她回应,他还是第一次明确地向她倾斜。
程芳浓惊愕。
稍稍思量,又暗自不屑,男人果然是被欲念操纵的东西。
但她面上不显,装得越发温柔,双臂缠绕他颈后,更进一步问:“若有一日,本宫和皇帝同时遇到危险,你会不会先来救本宫?”
听到这话,皇帝登时豁然开朗。
什么对侍卫一片痴心,精心打扮给侍卫看,都是假的。
她真正的意图,仍是笼络住侍卫,借侍卫的手要他的命!
皇帝扶着她纤软的腰肢,长指缱绻梳理着她垂散肩头的青丝。
明明是这么柔软聪慧的一个人,怎的就铁了心想弑君?
程家给了她多大的恩惠,或是拿什么逼迫她,才让她如此忠心不二?
亦或许,她是哪位罪臣之后,他们生来就结着死仇,不死不休?
彻底看清她的心,皇帝那些纷涌的怒意反而消散大半。
理智回笼,他知道如何拿捏怀中假意柔顺的小女子了。
一直钓着她,不应她,也不拒绝,她一颗心便会一直扑在他身上。
她曲意逢迎的是侍卫还是皇帝,又有什么要紧?尝到甜头的一样是他。
不是想杀他么?
他且等着,等收拾了程家,再让她看看清楚,她夜夜费心勾诱的男人是谁!
这些时日,程玘往慈安宫递了多次求见的折子,皆被太后弃之不理。
一日,散朝后清闲些,程玘照例往慈安宫方向望望,眉心紧蹙。
“太后娘娘有命,请首辅大人一道用早膳,还请大人移步。”一位眼熟的嬷嬷从夹道过来,拦住他去路。
程玘眸光微闪,眉心随之舒展了些。
近来他独自想了许多,怎么也想不通妹妹为何会背叛那人。
而阿浓呢,收到信的那日,他便知道阿浓心里怨他这个做爹的。
可他这个做爹的毕竟是权倾朝野的重臣,皇帝待他素来礼让三分,不管皇帝心里愿不愿意,都得好好的宠着阿浓,把阿浓捧在手心里。
宫里得来的消息,确实如此。
是以,就算皇帝知道阿浓琴艺不及传闻中好,阿浓的处境,他也丝毫不必担心。
只是难免惋惜,阿浓生得好,性子又好,是他的骄傲。
本来可以嫁给远在昌州,年轻有为的皇太孙,待他日前朝复辟,阿浓便是最尊贵的皇后。
可如今阴差阳错,嫁给濒死的皇帝,实在糟蹋。
没关系,只要他这个做爹的牢牢把权力握在手里,再加上从龙之功,待那人归来,重登大宝,阿浓照样能做皇后!
嫁过人又如何,前朝也不是没出过嫁过人的皇后,只要得帝心,一样盛宠不衰。
不多时,宫人侧立宫门,恭敬地将他迎入慈安宫,程玘看到膳桌旁的妹妹,瞬时收敛起纷乱的神思。
落座后,遣散下人,连心腹嬷嬷也只能守在殿外。
程玘开门见山:“程瑶,阿浓是你唯一的侄女,是我们程家的掌上明珠,你为何要将她往火坑里推?!”
即便妹妹贵为太后,他也没有掩饰怒意。
太后弯弯唇,亲手盛了一碗五色栗子粥,放到他面前:“早知大哥这么大火气,该让膳房备一碗清火的药膳粥才是。先吃,咱们兄妹许久未好好坐下说说话了,吃好慢慢说。”
“为何多日不肯见我?”程玘没有胃口,将银箸拍在桌上,“程瑶,你在心虚什么?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背叛他。”
“背叛?”太后笑了,慢悠悠放下刚为自己盛的粥,抬眸望着对侧冲她吹胡子瞪眼的兄长,语气变得异样,“我为何不能背叛他?!”
“大哥质问我,为何要把阿浓往这火坑里推。”太后声调扬起,笑意凄然,“你们既知道这是火坑,当初又是谁苦口婆心劝我入宫的呢?”
程玘神情僵滞。
“阿浓是程家的掌上明珠,谁还记得,我曾经也是?”太后别开脸,望着绮窗交错的窗棂、模糊的花影,“那时候,哀家对他倾心相许,他却和你们一起,恳求哀家入宫。哀家忍辱负重,全心全意为他谋划。可他呢?他不仅没等我,很快与旁的女子生下孩子,到头来,还要哀家将那野种扶上帝位。”
“他负我在先,凭什么就不许我负他?!”
太后转过身,望着嗫嚅着说不出话的程玘,稍稍平复激动的心绪,语调重新变得轻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