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当她是怕羞,被她这般情态扰得越发心猿意马。
他身量颀长,步子迈得又大又快。
转眼间,程芳浓被他放倒在大红衾被上,眼睁睁看着他扯落软帐,紧张得几乎忘记呼吸,只能听到自己急而重的心跳声。
“阿浓,今夜才算朕与你的新婚之夜。”皇帝长指蹭过她脸颊,朝她鬓边移去。
帐外特意留着一盏昏灯,暖光透入帐间,仿佛帐内温度也被灯光烘得发烫。
皇帝摘下她鬓边斜插的凤钗时,程芳浓忽而握住他手腕,借着他的力道,将身形拉起。
她坐起身,柔顺地依入他怀中:“皇上忘了么?前几日夜里,臣妾说过的,孩儿到来未满三月,胎像不稳,我们不能……”
“是吗?”皇帝俊眉微挑,轻轻转动指尖漂亮的金凤簪,“还是你心里在怨朕,恨朕,不愿再与朕肌肤相亲?”
原以为,她会就此学着依附他,取悦他,所以他才将计就计,心甘情愿被她骗。
没想到这无中生有的孩子,现下倒成了她避宠的工具!
皇帝滚热的心口,骤然被浇下一瓢冰水,恨得牙痒痒。
这个女人,真是他的克星不成?
闻言,程芳浓眼皮猛地一跳。
皇帝未免太敏锐了些,她但凡有逃避的意图,他立马便会察觉。
程芳浓急中生智,双臂环抱住他窄而精壮的腰,柔声道:“皇上若是不信,大可去问胡太医。”
说着说着,嗓音哽咽:“阿浓只有皇上了。”
听她语气,仿佛有无限委屈,哭得人心口莫名发酸发紧。
罢了,强扭的瓜不甜,再给她些时日,她总能认清现实。
皇帝攥了攥金凤簪,终于放下,大掌搂住她脊背,轻轻拍着,温声哄着:“别哭了,都是朕不对。”
他不习惯哄人,措辞单调,姿态僵硬。
可有这态度在,便足以让程芳浓松一口气。
皇帝还算言而有信,没强求,只是像夜里的侍卫那般,喜欢从身后搂着她,大掌搭在她腰腹侧入眠。
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身侧已不见皇帝踪影,不知去了何处。
她挪挪身子,调整睡姿。
许是这动静提醒了外头的宫人,望春和溪云一前一后进来,跪在床边叩首谢恩。
尤其是望春,眼中甚至能看到泪光:“多谢娘娘!皇上说,是娘娘提拔奴婢做大宫女,也是娘娘要为我们涨月银。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好好伺候娘娘和小主子!”
言毕,咚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程芳浓鞋都没顾上穿,亲自拉起她才作罢。
“什么小主子?”程芳浓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问。
望春看看溪云,噗嗤一笑:“皇上吩咐了,小皇子月份尚浅,不让奴婢们声张。没想到这样天大的喜事,娘娘连奴婢们都瞒着,若奴婢们没照顾周全,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望春越说越后怕:“吃的用的都得格外注意,不成,我得找宫里有经验的老嬷嬷们好好问问。”
溪云眼里也包着泪,不是高兴的,她是吓的,也是为程芳浓委屈。
“小姐,您月事不是才来过么?”溪云已拿望春当自己人,便没背着她,“您胆子怎么这样大,这可是欺君之罪,再说,就算真怀上,也不是皇上的啊。”
溪云声音压得极低,说出这番话,更是吓得发抖。
小姐的月事带一直是她张罗的,所以她比望春清楚。
而望春呢,听到这番话,瞬间呆滞,再回想一遍,更是震惊到瞠目结舌。
皇后娘娘假怀孕?
孩子不是皇上的,是她理解的那意思吗?!!
站不太稳,望春愣愣垂眸,看到自己的双腿在打颤。
“溪云,牢牢记住,本宫肚子里已有了小皇子。”程芳浓抬起手,搭在她们肩头,“你们会帮我的,是不是?”
望春下意识点头。
本来她可能一辈子都做不了大宫女,可皇后娘娘心善,竟为了她的心愿,亲自去求了皇上,这份恩德,她当牛做马也报答不完。
皇后娘娘要她做什么,她绝不会推辞。
别说是欺君,就算是要她弑君,咳咳,这个她真不敢。
程芳浓转向溪云,努力保持心平气和,吐出令她羞耻难堪的过去:“溪云,我们都被骗了,夜里的,从来都是皇上,没有旁人。”
没有侍卫,与小姐亲近的,从来只有皇上自己。
溪云消化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喜极而泣:“太好了!程家有救了!”
是啊,若非想要力挽狂澜,她怎会继续待在已醒来的猛虎身侧?
用罢早膳,程芳浓再出来走动,无人阻拦。
爹娘都在宫外,料想宫门她是出不去的,程芳浓想先去看看姑母。
可往慈安宫方向走了一小段,她便停下脚步。
皇帝定然明白,她想插手程家的事,可她越是心急,便越是不能让皇帝看出来。
程芳浓调转足尖,去了御花园。
回到紫宸宫时,皇帝已在殿内等着。
见到她,皇帝眼睛明显多了几分光彩,站起身,大步朝她走过来。
程芳浓将新折的红梅递给他,浅笑嫣然:“好不好看?臣妾亲手折的。”
“好看。”皇帝接过梅枝,随手交给身边的宫婢,将程芳浓的手握在掌心,感受到她手背凉意,他眉心微蹙,“怎么没捧个手炉?”
程芳浓笑笑:“臣妾不冷。”
皇帝没松开她的手,拉着她往暖阁去。
虽说她能在宫里自由行走,实则她的去向,一直有人报给他。
皇帝知道,她原本想去的是慈安宫。
不过,她定然不会希望被人盯着。
皇帝假装不知,将温度适宜的热茶捧给她,状似不经意问:“皇后为何不过问程家的事,也不为程玘他们求情?”
茶水温度正合适,可程芳浓莫名觉得烫手。
她按捺着急促的心跳,紧紧捧着茶盏,盯着晃漾的茶汤,轻应:“程家的事,相信皇上自有决断,若我爹是无辜的,皇上也会还他清白,皇上是明君圣主,臣妾并不担心。”
忽而,她抬起水眸,盈盈望着他:“皇上,我可以见见我阿娘吗?”
第31章
明君圣主?皇帝咂摸着这四个字, 暗自失笑。
她怕是在心里咒骂过他千百遍,如今为了程家,还是说出这般违心的话, 真是难为她了。
不过,他听着很受用。
旁人的恭维, 他都不在意,唯独想听她说。
不过, 她身上另有一桩事让他好奇。
程家出了这么大的事, 她却未曾过问程玘一句,第一个开口想见的,仍只是她阿娘。
皇帝想起她刚入宫时。
在他这里受了委屈,她便是靠在丫鬟身上,说她想阿娘。
大婚后, 第一次见到程玘之时, 她明明是激动地扑过去, 显然程玘这个做父亲的, 待她并非不好。
为何她似乎不关心程玘的事?
皇帝没回应, 程芳浓急了。
抓住他衣袖,轻扯着央求:“我爹和姑母或许有所图谋,可我阿娘一定不知情, 即便知晓,也只会阻止他们。就算程家有滔天大罪,我阿娘也是无辜的。我只是想见见她,看到她好好的, 也让她看到我好好的。”
“这样也不可以吗?”程芳浓仰面望他,卑微柔弱。
她知道,不能逼他, 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可是,旁的人她都可以不急,唯独阿娘,只要鼓起勇气开了口,她便再也按捺不住想去见的心。
她语气真诚,说的是肺腑之言。
不求情,只是见一面,可以吗?
她的姿态,放得足够卑微,如皇帝先前期待的那般柔顺识趣。
可不知怎的,见她如此,他心里莫名不舒服。
身为程家的掌上明珠,她原是骄傲倔强的。
见过她恃宠而骄的样子,也见过她夜里对侍卫颐指气使的样子,突然见她将自己低到尘埃里,他竟不习惯了。
皇帝默然凝着她,看着她清水般的眸子里,眼泪在打转。
“好,朕会安排。”皇帝抬手,指腹摩挲了一下她脸颊,“你别急,谢夫人在程府,朕没让人去打扰。”
程芳浓破涕为笑:“多谢皇上。”
她攥着帕子,掩饰着心中不安。
皇帝说,阿娘在程府。
言外之意便是,爹不在。
他在何处?在牢里吗?
这会子,程芳浓不敢问。
凭借孩子,能让他破例到什么地步,她心里还没底,不如等先见过阿娘再说。